三人方一坐下,船身便缓缓移行,王羡鱼虽是离了是非之地,但未见弟弟王律,心中依旧有忧虑。王羡鱼心不在焉的模样自是被有心人看在眼中,君子见此长叹一声,甚是懊恼。
这一声长叹倒是唤回王羡鱼游离的神思,王羡鱼不解,问:“君子因何长叹”
君子闻言又是叹息一声,道:“今日有佳人同游,流之心存欢喜。奈何流之样貌丑陋,竟是让佳人不敢直视。”
王羡鱼一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桑果见自家娇娘语塞,又见君子言笑晏晏,心中警铃大作,暗道此人莫不是也如方才那人一般,实心存调戏之意
有了这念头,桑果面上便生出警惕。
那边桑果念头千回百转,这边王羡鱼也终于反应过来,歉意道:“君子品貌非凡,相貌堂堂。然,不见幼弟,阿鱼心中惶惶矣,故有忧虑。”说罢,再次致歉:“唐突之处,君子莫怪。”
君子心中有数,知晓对面席坐之人确实心有担忧,若不然怎会听不出自己言语中调笑之意郎君暗叹一声,心道面前小娘子并非往日咄咄而来的风流女郎,故敛下戏弄之意,安抚道:“小娘子勿忧,流之已遣仆从寻王家小郎而去。”若是寻得,此番王家小郎怕是已是去了他兄长王列身侧。这后话,君子便未再解释。
听闻君子又差人寻去,王羡鱼心下感激,再次道:“谢过君子。”
君子流之本是活泼之人,如今见王羡鱼一而再的致谢,虽是客气,但到底略显生疏,推离了二人交好,因此便淡了结交之意。
王羡鱼一无所察,见舫内无婢子伺候便吩咐桑果烧水沏茶。君子未拒绝,起身走向窗边,见屋外景致难得一见,邀请王羡鱼:“久闻秦淮景色一绝,不知小娘子可曾踏雪泛舟”
如这般季节,鲜少有人出门。即便是好友共乐,也只会在温暖如春的宅屋中谈笑。雪中泛舟,王羡鱼生平头一次。因此摇头回答:“未曾。”
说罢王羡鱼起身行至君子身侧,见舟外大雪纷纷未停,双眼触及之处银装素裹,静谧安详的不似人间。心下欢喜之余,王羡鱼不由露出笑颜。这一笑,犹如春花消融一处冰水,骤然绽放。
君子来往诸国,阅过美人无数。初见王羡鱼时,虽见女郎容貌难得,然,实知晓女郎算不上拔萃。但如今得见女郎楚楚一笑,却是让君子生出不同见地。
难怪近年来流入君子手中的金陵美人图册,眼前女郎高居榜单不下。
君子眼光灼灼,王羡鱼似有所感,抬眼看去,见君子毫不遮掩眼中的欣赏。当即面色一红,眼光竟是不知如何安放才好。
王羡鱼这般模样在君子眼中又是一番景象,心道难怪告子曾言:食色性也。
君子有所感。然,其身后婢子见他与自家娇娘携肩而立,面露唐突婢子暗自咬牙,目露凶光。女郎深养在闺中,出入皆有大郎陪伴,何曾被人这般无礼对待过
且今日大郎与三郎皆是被此人打发离去桑果越想越觉得眼前郎君心怀不轨。咬咬牙,婢子出言道:“水已煮沸,君子请用。”
王羡鱼被桑果出声断了无措,终是回过神来,想起方才君子虽有唐突,然眸中只有欣赏,并无龌龊,因此长舒一口气,恢复面色。
君子见状暗道一声可惜。余光见婢子面露愠色,哑然失笑,自己以往何曾被认做贼子知晓婢子忠心,君子也不计较,端坐在地等婢子端来茶水。
谁知等了半晌依旧不见婢子动作,倒是王羡鱼面上隐有羞色。君子不解,随王羡鱼看去,只见婢子跟前壶水平静,哪里是煮沸之态
君子再次哑然。知晓方才自己唐突,君子只是轻叹一声。
婢子有过,王羡鱼面露愧色,本想替致歉,却忽闻岸边有人声沸沸。正值此时,舫船停下,岸上之人似是认出舫内君子之姿,纷纷呐喊君子。声音之大,闻所未闻。
君子似是习以为常,起身至窗前探看。见雪中女郎之流自成一派,呐喊振呼之声不绝于耳,比之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君子只一眼便不再探看。回席端坐,任有敌军围困,我自巍然不动之意。
王羡鱼从未见过此番场景,本就心有戚戚,见君子也是避之不及,无奈之余倒生出几分哭笑不得。但是转念一想,那些女郎不惜自身,冒雪而来又生了怜悯之心。故看向君子,道:“世人传言君子琴韵难得,不知阿鱼能否请奏一曲,了此心愿。”
君子似是未发觉王羡鱼的心思,坦然一笑,回:“然。”
王羡鱼闻言,献墨琴而上。君子接过,一曲琴音在这山水间悠然而鸣。外间女郎们听闻琴声,俱是停下呼喊,一时天地间只余琴音伴着这静谧雪景成为主韵。
琴音停下后,王羡鱼有所感悟,面露愧色道:“阿鱼自愧不如。”难怪君子那日听见自己琴音似有失望。君子琴音犹如翱翔在天空的雄鹰,阅尽天地间山水之美;而王羡鱼的琴音便只是豢养在宅中的出谷黄莺,虽是美,但单调乏味。
也是,君子周游诸国,见识岂是王羡鱼一介闺中女郎可比拟的君子意境如斯,王羡鱼望尘莫及啊
王羡鱼叹息声方落,岸边女郎呼唤声再次响起。不似方才的试探,这次众人认定舫中之人就是君子,呼唤之语声声热切。
王羡鱼隐隐听到:“久闻郎君玉质金相,吾等求见君子一面。”、“郎君逸群之才,吾等今日求见君子一面,纵死无憾矣。”
听闻这些话语,王羡鱼冷汗涔涔。久不出门,竟不知金陵女郎凶猛至斯。王羡鱼突然后悔方才求君子琴音一事,若不是因为自己,方才那些女郎们可能不会这般痴狂。
王羡鱼心生悔意,不敢直视君子,余光见桑果也是面露戚戚然,主仆二人不由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