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音清越,如山涧落泉,缓缓漱过青石,却于细柔中透着坚韧,恍有滴水穿石之音。清音涨落起伏,水流穿行不止,仿若能荡涤世间一切尘埃......
她静静听着,清明的眸子渐渐恍惚,蓦地张口,屋内竟飘起了轻灵的歌声。
清音悠远,曲歌相和,浑然天成,轻灵缥缈得犹如梦幻。梦一般的声音飘出窗棂,穿过夜雨,仿佛飞到了遥远的天际......
望着清歌的她,他竟有些痴了。
“叶湄......”一曲终了,他恍惚唤了一句。
“嗯?”她一脸专注地看着乐谱,并未察觉到他的眼神。
“没什么。你的歌,很好听。”他轻轻一笑。
“这首曲子,是爹作的,这歌......”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柔软,清音恍惚呢喃,“爹吹箫的时候,娘就会唱歌相和。”
“他们一定很幸福。”他笑着肯定。
“嗯。”
“令堂名讳,谢鸿依?”
“你怎知?”她微愕地抬头。
“闲来翻看扬州人物志,见过这个名字,她的经历与令堂很像。”
叶湄竟似来了兴致:“怎么说的?”
“谢氏鸿依,扬州司马谢长卿之女。幼时颖悟过人,五岁通音律,七岁精诗赋。及笄之年,阅书逾万卷,贤而识礼,惠而通达,貌胜西子,名动江南。十六岁,观莲盛会一歌倾城,从此,世家子弟明媒求娶者无数......”
“后来?”
“膏粱子弟,皆难入眼......”看穿她的关注所在,他省略了部分赘述,“瘦西湖边,一位叶姓寒门书生,却仅以一曲洞箫博得芳心,终成眷属。”
“你的记性不错。”她无关痛痒地评价。
“我吹箫更不错。”一曲奏出,能让她清歌相和,想来不免有些得意,“或者,我教你?”
“没兴趣。”她以手支额,懒懒回答,“要我学这个,我宁愿拿剑。”
俊颜微微一窒,但自讨没趣的尴尬转瞬即逝:“那以后我吹箫,你唱歌。”
“我可没有那样的闲情逸致。”清眸微带嘲弄,“这样的事,你该去找云家大小姐。”
他闻言微愕,极力回想,突然忆起一个场景,不由笑出了声。
“你在吃醋?”剑眉一挑,他不怀好意地逗弄。
“没有。”
“明明是。”
“你......”
俊颜笑意更盛,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挑逗。她无心再理会,准备起身走向房内,一件东西却从袖中掉了下来。
“这是什么?”
清眸微动,似是想夺过来,却终于任他打开。
婚书......
一行行细细看过,俊颜逐渐沉了下去。
“何时找到的?他在哪?”突然出现的一纸婚书,让他忆起了叶鼎所说的那个人,一时心潮翻滚,说不出到底是何种滋味。
“几个月前遇见,才知道他还活着。”她淡淡道,避开他的目光。
“你怎么想的?”原以为不存在的威胁突然出现,他竟有些害怕。
“没怎么想。”
“你不会真的嫁给他,对吗?”轻轻定住娇小的脸,他不容逃避地追问。
四目对峙,他难掩急切,她却仍旧淡然。
“不知道。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
又是这样......他竭尽全力去靠近,她却只站在原地冷冷观望,每每觉得已更近一分,却又在短暂的信任后被毫不留情地推开......
他不顾一切地靠近,她却只一味后退,想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
这张脸......这样美......却又这样冷漠......无论怎样绝情的话出口,都不曾改变过丝毫......
哪怕只是无奈的徒劳,他却仍执拗地不想放手。
“我希望你留下来。”静了片刻,他握住她的肩,微带恳求,“随我去宣州也好,留在扬州也好,随你怎么选......只要留下。”
“若我都不想待?”
“你不管叶鼎了?”
“他已有了秦淑,会过得很好。”
“那我呢?”漆黑的眸凝视着淡漠的脸,极力捺下怒意。
“你?”长睫微垂,清音犹如叹息,“你是山海盟宗主,即便只是维持现状,也足够余生太平安稳......”
“你自己呢?”竭力止住声音的颤抖,喉咙却不能控制地发涩,“你打算抛下所有,一个人流浪?”
“有何不可。”
“叶湄!”止不住的怒意在胸口翻涌,他死死扣住了她的肩,似乎这样就能永远困住她。
“你究竟是怎样的心肠?叶鼎找了你十一年,这才过了几天你就要离开......而你对我......我不信一点眷恋也无......”
“为什么一次次出手,为我豁出性命?为什么放纵我亲近你,却在我痴迷得不可自拔后又要转身离开......你一点都不觉得这有多残忍,我却不知你如何把心肠练成铁石.......”
玉白的脸一瞬呆滞,默然望着眼前的男子,纤指紧紧攥住了衣裙。
“我只是......”
“你只是躲。你以为自己很勇敢,可以一个人面对所有......但谁也不敢信任......其实,你很胆小,就像一只猫......总是要把爪子磨得很锋利才敢出去见人......”
悲伤的话语不似苛责,却带着无限疼怜。她突然有些发颤,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镇住心神。
“抱歉,让你误会。”
“别说了......”他一把揽住她,截住让人绝望的话语,“我知道,你永远不肯给人希望......”
跟眼前令人绝望的无情和固执比起来,那些受伤后的软弱姿态竟仿佛一场梦幻,那般令人疼怜,又那般遥不可及。
偶有亲近,他仍须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唯恐惹了她不快,哪天就不辞而别。即便她就在他的怀里,他仍然担心有一天她会突然消失,心中盈满了不安。
如果可以,他宁愿她永远软弱的活着,那样,她就只能依靠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他永远不用担心她会突然消失,永远不用这般费尽心机地挽留......
真想截断她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