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柳清持点头应承,这城中每日亡魂不知几何,人如蝼蚁,命比纸薄,大抵便是如此了。不将顾恒擒下,拿什么来祭奠这满城无辜冤魂?
次日正午,碧水城门大开,三千兵将驻守于城,凛凛生威,从修罗战场上浸染的一身杀伐之气,令人望而生畏,便是大开了城门,也无人敢越界一步。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丰都到碧水城颇远,所带又是极重要的救命之物,便拉了两只大货船,借着风力从水路而来,昼夜不息,才堪堪入城。
到了码头,将船泊好,舱门开,一年轻公子走将出来,秋江长风吹的银灰色的衣袍鼓舞,身后家僮亦步亦趋,大声问道“少爷,咱们把这两大船的东西往哪儿送啊,怎地也没派个人来引路。”
“猴急的,引路人这不是来了么?”年轻公子指着前方一架马车,恰见绣帘打起,从中走下一个绿衣姑娘来,正是柳清持,“未曾想是师兄亲自来了。”
来人正是丰都一城之主,傅临渊,他淡笑道“先生他老人家接到信一刻也没敢耽误,匆匆忙忙准备妥当,忙活了好几日,连鱼竿儿都扔了,怎能不找个妥当的人来送,便让我来了。”
“师兄诚然再妥当不过。”柳清持闻言不禁笑了,命随行的一队官兵前去把货物卸下,便要带着傅临渊回慕府。
傅临渊却道“直接去救人吧,先生的吩咐不容有失,不然回去可没我好果子吃。”
抬出长辈,柳清持也便不多辞让,立即转道去了茗雅轩。
昔日最是名士风流之所,而今散尽浮华,满目皆是病态,早先见过都城茗雅轩,今日再看这座不一样的楼阁庭院,傅临渊不由心生慨叹,怕是此次风波过后,这茗雅轩也要废了。
柳若尘在一间僻静的小茶室里,极仔细地净了手,又拿了白棉布擦干,这才对两个晚辈道“知信草送到了,着人煎药就是,我原以为还要迟两日,这次倒是及时。”
傅临渊温声道“先生接到信便不敢耽误,到底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倒是学乖了。”柳若尘若有似无地说了一句,柳弁从来心宽,当年他被乱石埋于地底,等着救命的时候,可不见得他有今日这般靠谱。
这话在傅临渊耳中,可就是件新奇事了,用眼神询问身边的柳清持。不料柳清持只微微摇头,父辈的事她亦不知。
恰在此时,响起了三声敲门声便进屋来,候在外间,是个年轻的药僮,“柳先生,药已熬好了。”
柳清持闻言起身而出,端过一碗浓黑的药汁,颇有些刺鼻的气味,呈给父亲。柳若尘接过,舌尖微尝了一点,便放下了,对那药僮道“可以用药了。”
“父亲,成了?”柳清持眸光清亮,暗含期待。
“成了。”柳若尘颔首,“可要随我回府,一会儿催吐可是脏乱的很,你不会想看的。”
“父亲,我晚些再回去。”不亲眼看见,总是放不下心来。
柳若尘长叹,神色颇有不悦,“真是连你的性子都要被他改了去。”言罢,转身就走,此处不宜久留。
傅临渊瞧这光景,不禁揶揄道“小师妹,看来师叔不太喜欢你这琴师的身份,不仅如此,更不喜欢那位。”说着用手往上指了指。
“师兄可要一同去看看?”柳清持避而不答,含笑相邀。
“走吧,拔了三日的草,也得看看成效,回去好交差。”
茗雅轩中养着好些病人,这一碗药喝下去,见效倒是颇快,吐出了好些污浊之物,待喝上两剂药散了热,便可好好调理了。柳清持这一个多月来紧绷的心可算是安定了些。场面混乱,气味难闻,她确实不喜,便也没有多待,就带着傅临渊回了慕府,眉目间露出几分轻松的光景。
傅临渊见了不禁说道“师妹的心境倒是大有变化。”先前送她去都城还是心绪乱纵横,现在已是眉清目朗,云开月明。
柳清持眼角微弯,眸光潋滟里淡淡一笑,“灵秀如丰都兰桥,也会因四季更替而变换了样貌景色,我不过世间一俗人耳,岂能不因世事而有所变动。”
“师妹果然透彻。”傅临渊一笑,不再多言,世代书香,通晓百艺的柳家,从来都是遵从本心,不强求,不固执,坦坦荡荡,无愧于心。(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