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何玉梁来到鄂尓赛办公的房间,发现里面甚是热闹。有以亲眷故交的身份前来探望的。也有以前地方上做过属下同僚的外省官跑到他这里求门路的。再加上他叔叔鄂尔泰特意从翰林院挑选出的名仕给他充当幕僚,帮他处理公务的师爷。如此年轻,就做上了左副都御使官级为正三品的高官,实属难得。所以自鄂尓赛到京上任那一刻起,他就成了朝廷中各派系分支争相恐后拉拢的对象,因为鄂尓赛虽为鄂尔泰的家人,但他从不随意卷进两党的纷争之中。这不仅是因为鄂尓赛是鄂尔泰的侄子,也是张若溎的挚友。还因为鄂尔泰身上独有的那份为人处世的矜持性格。
鄂尓赛见何玉梁来了,看他一声不响的手拿公文在门口等着,想必一定是有公务。就起身拱手对屋中闲杂官吏说道:“列位,列位,鄂某对诸君前来探望叙旧,深表谢意。但这里毕竟是办公的朝堂。若是咱们相互之间客气久了,一来怕耽误朝廷交下来的差事,二来也显得咱们彼此之间生分不是。鄂某今儿就先请各位回去吧。咱们来日方长,得闲鄂某亲摆宴席谢诸君对我的抬爱。
官吏们都知道这是鄂尓赛有公务要办,他们也自觉不便久留。就纷纷告退撤了出去,屋里就只剩几个鄂尔泰给鄂尓赛派来辅佐他的师爷了。说是“辅佐”但鄂尓赛知道,他的那个疑心病重的叔叔此举,至少有一半是防着自己被张党或其他派系拉拢了去。所以自鄂尔泰派了这几个师爷到鄂尓赛身边,鄂尓赛表面上很感谢叔叔对他的厚爱,但真正遇到公务上重要的事,却从不让师爷们染指。鄂尓赛知道何玉梁带着公文来找他,肯定是有要事,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师爷们也给赶走。
待屋里只剩下鄂尓赛与何玉梁的时候,鄂尓赛边摆手示意何玉梁往屋里来,边才开口说道:“文山啊!进来可好?”
何玉梁听自己的上级官员如此亲昵的称呼自己,想想自己的顶头上司孙国玺平时就会对自己吆三喝四的,不免心有感动,赶紧向屋内正座的鄂尓赛多走了几步,并鞠躬拱手的说道:“鄂大人抬爱,托鄂大人的福,下官进来还好”
鄂尓赛:“你我兄弟,你还年长我许多,咱们之间不必如此,何大人所来何事,不妨坐下说”
一听鄂尓赛要于自己同坐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下官不敢,下官是来向鄂大人汇报案子的。怎敢求坐”
鄂尓赛摇了摇手:“嗨...何大人客气什么,咱之间不必这些个虚礼。您若不坐到显得怎么生疏”
何玉梁一听鄂尓赛都怎么说了,也不好在推辞:“那。。我就谢鄂大人赐座了!(说着便座在了鄂尓赛右手边的椅子上)鄂大人,江西九江将军图伦您可知道?
鄂尓赛十八岁从军随叔叔鄂尔泰征战南北,阅人无数。而他却还有一项过人之初,便是记忆力超群。特别是他接触过的官员将领甚至小到百户他都能过目不忘。听何玉梁如此一问,想必一定是有案子牵扯到这个将军,何玉梁想知道自己相不相识,好报案情说话的时候有个分寸。鄂尓赛定心想了想,便说道:“图伦。。他是正红旗人,他的父亲叫图理珲是工部右侍郎图里琛的连襟。图伦参军还是年羹尧在西北用兵的时候,后来他吃不了那个辛苦求着他舅舅给他调到云南任了一个参将。那时我在云南为官,倒是在一个酒宴上见过此人,还与其攀谈过几句。后来他舅舅到两江去做官,把他安置在了江西。你问他是这个人吧?"
何玉梁一听只是一郡之地的将军,只是很多年前一个宴席上的偶遇,鄂尓赛竟也过不忘,还将此人的来龙去脉掌握如此详细。足可见他眼前这个年仅三十五岁的二品大员,真是智力超群,记忆力更是非同凡人,甚是钦佩便答道;“是!下官所说正是此人。鄂大人,不知其案单说其人,就比我这个查案的,知道更多,下官真是敬佩不已啊!”
鄂尓赛:“哪里,哪里,文山您抬举我了。怎么?图伦闯祸了?”
何玉梁:“鄂大人明鉴,真是什么也逃不出大人的心智去。前天,江西按察使和提督府联名具折。说九城满军正红,镶蓝两旗官兵,假扮海盗打劫了运河上的商船船队,其中一艘商船上有九江的本地的商人,认出了假扮海盗的匪徒里有九江的兵。事后就将此事上报了九江知府。知府找到九江将军图伦交涉,要求严查此事,图伦答应回去严查后,竟私吞了大部分赃物,还瞒报了参与作案的官兵人数。九江知府知道他有所舞弊,便上报到了江西提督府那里。图伦见事情败露,怕提督大人严纠自己,竟私自处决了参与作案的所有官兵。并以重金贿赂了江西提督卓罗,想把案子压下去。九江知府知道此事后,把案子报道了江西按察使陈宏谋的手里,陈宏谋则要求提督府彻查此案并将图伦绳之以法。卓洛倒是个明白事理的,没敢再继续回护。把图伦抓起来下了大狱,但卓罗又已“事涉三品武将,不敢自专,需上交朝廷裁定的理由”迁延不办。查而不决。陈宏谋几次交涉无果,只好把图伦和卓洛统统告到了都察院。说图伦枉法证据确凿,卓洛因纳贿有意偏袒。要求都察院严纠弹劾。这案子本不在卑职辖区范围内,开始是报道了江西监察道,无奈江西监察道御史谭子山,近几月染病报假静养。而孙国玺大人让下官替代管,所以这案子才交到卑职的手里的。
鄂尔泰把案子的来龙去脉倒是听明白了,却还是疑惑为什么何玉梁要拿这案子和自己说,因为若论管辖范围他确实负责监察全国武将的参案。不过自他上任以来,真正经他手的武将参案并不多。说句不好听的,他这左副都御史就是一个夹杂在张氏一门的夹缝中的摆设而已。虽说自他偷偷赏了何玉梁弟弟的前程后,何玉梁也会时不时将自己辖区的案子跟自己说说,但大多大多都和他叔叔鄂尔泰一党的人有点关系,可何玉梁现在口中所说的这位图伦,可是跟鄂党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啊,想到这里不禁问道;"恩,现在咱大清朝的这帮武将们啊。也确实该痛加整饬才行...只是..不知我鄂某在这案子上有什么能帮何大人的?”
何玉梁因为得了孙国玺的将令“以后他辖区的所有武将参案都可交予鄂尓赛去处理”。便带着这个“好处”特意来向鄂尓赛还他弟弟的人情来了。为了不让鄂尓赛觉得这是孙国玺的将令,以便在鄂尓赛面前独领这份“人情”于是便这样答道:“全国武将的参案不正该由鄂大人您负责吗?”
这名义上的职责分配谁都知道。不过是求个平衡而已。而鄂尓赛自上任以来实际上也很少管理武将参案,一来:是因为他资历上浅,年纪又轻,四个左副都御史中谁都比他有威望,资格老,说话分量重。二来:都察院毕竟是张党苦心经营多年的营盘。不到非他不可的案子,张党人是断不会让自己染指的。事实上鄂尓赛除了涉及到他叔叔鄂尔泰一党的参案时,才会有所作用。不然他也懒得参合鄂张两党之争。一直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在都察院清闲度日而已,听何玉梁怎么一说,像是话里有话是的。便说道:“噢。。。那是。不知孙国玺大人知不知道此案?两江也该是他管才对?总要先报他那里比较合适吧。毕竟我年纪尚浅很多地方还需要前辈们的指点。”
何玉梁知道这是鄂尓赛在试探他,如果他说是先报到了孙国玺那里再报鄂尓赛这里,鄂尓赛立刻就会明白这是他奉了孙国玺的将令才敢来报的。那自己这趟何功之有啊?可如果不说先报到了孙国玺那里,又违背章法。而且鄂尓赛也难相信自己有这个私自分报的胆子。想想只好这样说道:“是先报了孙国玺大人那里...”
鄂尓赛就知道他何玉梁没那个胆子敢私自分报,便点了点头说道:哦...
何玉梁紧接着又说:“但...没说怎么仔细!孙大人是忙,卑职之是简略的说了一下基本案情”
这句话就紧要了。“没说怎么仔细”意思就是说,孙大人不知道这件案子不仅牵扯了一个三品的将军,还有一个一品的提督。这可是可以从中“渔利”的参案。拿下这个参案对该案所涉的提督,将军都可以或做拉拢,或做降革。鄂尓赛一听到这里,知道是何玉梁拿这个参案来和自己表“忠心”来了,便欣慰的说道:“哦....是,孙大人兼管数区,甚是劳累,我这个做晚辈的早该为他分分劳才是。况且我位居其职,本也在职责范围之内。何大人不辞辛劳,特意把案子亲自交予我手,这个情我领了”
何玉梁就是要听这最后一句话,只要鄂尓赛领了自己的情,自己这一趟总算没白跑。于是欣慰的边把案子递到鄂尓赛手里,便说道:“那就拜托鄂大人了。”
鄂尓赛:“应该的,应该的。何大人以后如有什么案子我能分劳的,就请直说,你我兄弟不必客气!”
何玉梁听比自己官级大许多的鄂尓赛竟称自己兄弟,如此礼谦下士。实在是感动不已,赶紧起身作揖说道:“蒙鄂大人抬爱,以后还有案子是卑职拿不定主意的,一定送交鄂大人这里亲裁”
鄂尓赛知道这一次两人是真正的达成了“盟友”关系。从此江苏的武官参案可就都有他管了。想他上任已数年有余,可还没真真正正染指过鄂党以外的参案,这下可好了。自己终于有用武之地了,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激动,便站起身来也还了个礼。
何玉梁是从内心深处想以后跟着鄂尓赛混。比那个凡是只想着自己不想着下级的孙国玺好多了。所以就想趁热打铁,使自己与鄂尓赛的关系更进一步。于是便拿出了林福之的状纸交予鄂尓赛的手里,这案子虽不大但事涉江督,非同小可。论理鄂尓赛只管级别低的武官,想这样的事关封疆大吏的参案,是绝论不到自己插手的。何玉梁也特意趁鄂尓赛起身之际,拉住鄂尓赛并将状纸偷偷的塞到他的手里:“鄂大人,我这儿今天上午刚送来一个案子,不大!....但卑职也觉得很难办,不敢擅专,还请鄂大人帮着“过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