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冰镜城。
做小买卖的老百姓纷纷开了摊子,开始准备。
城门外,送果蔬的菜农排起了队,等待入门。与他们一起的有一行六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白色儒袍,与众人格格不入。六人都沉默不语,满脸的凝重,渐渐的,周围的菜农感受到了异样的氛围,平时聊天的声音也都消失了。这片土地陷入了凝重的安静。
终于,城门开了。菜农自觉让开了一条道路。张客微微颔首行了一礼,一马当先往城内驰去。
离开小林镇已经十多天。去东南山林的时候,六人都是兴致勃勃,游览一路风光,走走停停,花了一月有余。可回冰镜派,却是只花了二十来天的时间。六人几乎都是马不停蹄,闷头赶路,气氛也远比去时要沉闷的多。不说寒峰五人,就是此次任务的领头人张客,归来的路上,话也是越来越少,经常一沉默就是一整天,只顾赶路,错过了城镇便在野外凑活一宿,风餐露宿。昨夜他们连夜赶路,亥时末时才将将赶到了冰镜城外。几人略一商量,就在城外将就了一夜,今天一早就赶到了城门候着。
街上行人很少,六人畅通无阻。冰镜城占地极广,若是绕过城池要花上不少时间,众人不愿耽误,所以才选择了从城中穿行。若是以往,这些冰镜弟子来到冰镜城必定要好好玩乐两日。但此时此刻,谁都没有这样的心情。他们目光坚定,策马奔驰。
午时未到,张客一行已经回到了冰镜谷。
在进入冰镜内谷之前,张客将几人拦了下来,沉声开口:“此次任务列为绝密,想必离开之前,掌门已经对你们有所交代。在今后的日子里,你们要么将这件事忘了,要么藏在心底,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跟我去执行任务,除此之外,不可多言。可记住了?”
“是。”寒峰五人连忙抱拳答应,经历了那场杀戮,他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冰镜泱泱大派,竟然要去东南山林屠杀部族村民,这事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期。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只是几人都知道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还是三缄其口的好。
“好了,你们随我出去一趟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我自会去找掌门师兄禀报。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多想,也少出门,多在各自山谷修炼。若是能跨过这条槛,对你们的心性未必没有好处。”
“多谢师叔。”几人抱拳施礼。
“去吧。”
这算是张客十多天以来说过最多话的一次。等五人从他面前消失,张客仍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一人站着,静静的看着眼前迷雾一般的大阵。过了好一会儿,才一步一步往阵中走去,不徐不疾。
林云已经在苦寂寺的田园中生活了好些日子,每天禅师都会去打些野物回来,除了每天有烤肉外,禅师还会带回来一些动物的内脏,让林云生吃。虽然在山林中也会吃些生食,比如蛇胆之类,但林云吃的不多,他还是喜欢烤熟了的食物。但禅师说这对他的伤有好处,刚开始还有些抗拒,在十多天不能自由活动之后,他果断接受了禅师的建议。只要能让伤好的快一些,他吃些生食不算什么。在山林里,林云从来没有这么闲过,这十来日的饭来张口,倒是让他胖了一圈,皮肤也白了一些。从住进田园的第三天开始,他就坐不住了,他开始每天在苦寂寺和田园之间行走,从开始的一天两次,到现在的一天四次,从开始的每趟要休息四五次,到现在只需要中间休息一次就够了。他能感觉到虽然离彻底恢复还有不少距离,但身上的伤势在逐渐好转。
又一个夜晚,按照惯例,林云吃了些肉食,独自回到了田园中的禅房。在床上盘膝坐下,林云开始运转兕兽诀。前几日身体实在虚弱,林云每晚按惯例运行心法后,身心俱疲,都会沉沉睡去,要到第二天午时才会醒来。但这三日下来,他明显的感觉到体内的伤势有所好转,心中愈发诧异。所以他回苦寂寺取回了自己的包袱,当然还有那把剑。他将兕兽诀的后半部分仔细看了几遍,发现了好几位前辈关于心法疗伤的记录,终于放下心来。可就在他沉下心来仔细修炼的时候,却发现了新的变化。
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林云吐纳灵气的时间比往常短了许多。今天不过半个时辰,睡意便涌上心头。他走下床来回踱步,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一刻钟后,他体内的灵气消失无踪。他再次盘腿坐下,瞬间入定。
等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神情奇异。已经是第十一个晚上了,这些天来修炼结束之后,他都会安静等待,就是为了这一刻。因为,他的体内终于出现了一丝灵力。那股灵力太过纤细,不用心探查甚至都很难发现。可它就这样凭空出现了,修炼三年之后,悄无声息的出现了。最开始的那一晚,林云激动万分,这代表他可以开启真正的修炼之途。可事实,并没有那么美好。连着十一个晚上,灵气依然会消散,而那股似有若无的灵力,并没有任何的壮大。恐怕兕兽诀有什么特别的法门,是不记录在兕兽诀之上的。从来没有人指点过他修炼,一切就像迷雾一般,萦绕在他的心间。
林云躺下,无力嗟叹命运的坎坷。离开了兕族,他不知道可以去哪里,也不知道应该向谁请教。在小林镇的这段日子,他觉得很安详,但这安详之下,隐隐有些不安。他出自山林,坚信劳有所得的道理。可自从来了苦寂寺,每天都是禅师照顾他,更别提禅师的救命之恩了。无论如何,修炼兕兽诀可以加快恢复伤势,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只能如此了。
他放松身体,自然睡去。
风拂大地,树影斑驳。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中,却有这么一个人。他已经在这里等待许久,却如同石雕一般。突然,他动了,用一根细竹竿穿透窗户纸,一股白色烟雾在木屋中悄然扩散。
半柱香后,林云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那阴影一纵而入,反手将房门阖上。房中未点灯,只有火盆里燃着的炭火,忽亮忽暗的放着些光辉。那人蒙着面巾,只露一双眼睛,身材颇为雄壮。他缓步而行,在床头坐下,探了探林云的鼻息,确定他睡得很深。然后伸出两指,一股极细小的灵力从他的指尖流出。这人竟是一位灵修!只见他双眼凝重,两指悄然搭在了林云右手腕的经脉之上,将那股灵力渡入了林云的体内,画面诡异而安静。
此人的灵力带着一些金黄色泽,虽只是一小股,但看起来凝实无比。他先是催动这一小股灵力在林云的腑脏经脉绕了一圈,探查了一下他的身体。灵力绕了一圈却并未收回,只是那人的眉头紧锁,他稍一迟疑,体内灵力不停,继续运转。
吐纳灵气,对于灵修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渡灵力入他人体内却绝不像看起来那样简单。此时小小的一股灵力,却要花费极大的力气,尤其是要在人体内经脉流转,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偏差。要维系这一股灵力,每一瞬都要消耗体内极大的灵力,心神更要高度集中。除此之外还有一桩难事,被渡入灵气之人要绝对的信任,心中不得有丝毫的抗拒,否则一旦有所抗争,身体必然会做出自然的反应。灵力会在瞬间刺破林云的经脉,轻则经脉受损,重则脏腑大伤。而对于渡灵之人,也会受到反噬,非要静养数月才可恢复。那白色烟雾正是一种强力的迷药,若非如此,此人也断然不敢用出这样的手段。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人的额头已经隐隐见汗,但双指丝毫不动。那灵力已经在林云体内转了四五圈,此时也快到极限,他刚要收回灵力,突然,他在林云体内发现了一丝灵力的波动。虽然极为微小,但以此时的状态,哪里逃得过那人的感知。他心道不好,连忙催动灵力瞬间抽回,迅速移开双指。之间一道极为隐晦的淡青色在林云的手腕一闪而过,而后消失无踪。
虽然这速度极快,可他还是捕捉到了这抹青色,眉头皱得更紧了。以林云现在昏睡的状态,体内灵力会自动护主。可这抹灵力实在太过弱小,灵性也不足,直到那人的灵力在他体内运转了一盏茶才有所察觉。幸亏他及时发现速做决断,否则刚刚那一下的碰撞,立时就会让他灵力反噬。
“这是怎么回事?”
“不应该啊,这怎么可能?”
那人竟直接出声自语,而后好像发现了什么难题,就在房中兀自踱步起来。好在那药力仍在,林云未曾醒来。
一炷香之后,那人清醒过来,深深看了一眼林云,然后出门而去。他并未着急离开,就在屋外站着。突然,他抬起了头,双眼中竟似有精光一般。顾不得体内的消耗,将所有剩余的灵力灌注双腿,猛然奔跑起来,竟然一步跨出五六丈远,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屋内的林云依然安睡,不知道刚刚的一刻,死亡再一次与他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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