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落西山,峄城东宫门外。侍女太监跪倒一片,乌压压的,跟吞噬落日的黑云相连。
有悲戚声从楼外平地上跪着的侍女太监堆里传出,不知是在为东宫居安楼内的太子安危哭泣,还是在为自己的身家性命哭泣。
台阶上跪着身着黑甲的兵侍,居安楼正门外却又站立着另外一批身着玄黑,内里红绸的兵丁。此情此景,不难想象到,应该是东宫太子有恙。只是不知是因为内疾还是外害。
转眼阁楼里,又是跪着一片人,没人敢抬起头,都已额头触地,臀部朝天,姿势不雅,却极为整齐。粗看穿着,已然明白,这是一群太医。
“噔,噔,噔”,阁楼上急忙跑下一名太监,捏着嗓子喊着,“快去请亲国法师。”
其后跟着一位花甲老头,背着药匣,满头大汗,双腿也在不停颤抖,似乎随时就要从楼道上摔下来。在他脚快要踏下楼板的那一刻,阁楼下跪着的一片太医,全部半抬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花甲老太医,自然是不敢问话,只是希望从他的脸上确定些什么。那花甲老头,颤巍巍的掂着脚,边走边晃头,众太医有迅速低下了半抬的头颅,内心却已大定,既然赵太医都解决不了,何况是他们?只是,跟着太子殿下陪葬的人确又不知道有几何了?
阁楼上,透过楼道屏风,只看到影影错错,不时传来抽泣之声,叹息之声。
“皇母节哀!”此人珠冠黛玉,眉目清秀,一身贵气逼人。此时也是眉头紧皱,目含悲戚之色。
此刻坐于太子旁边的正是皇后,太子的生母。皇家自有皇家的仪态,即使痛失爱子,也不能如同寻常百姓一样,任由悲愤发泄出来。从皇后紧抓太子身上的被褥的手就可以看出,此刻,皇后的内心,已然悲伤到了极点。
“唔,唔,唔”,有刻意压制的哭声传来,正是太子的殿下的王妃。和下面跪倒的太医一样,她也是跪着,跟她跪着的还有几个男子,从衣着衣着可以看出,也是皇子,郡王一流的。
屋外已可看到天边的月牙了,大概是悲伤的时间够久了,皇后开口说了第二句话。
“立策:三皇子成应平监国。范太傅,周大夫辅政。”此言说出,眉目清秀的男子,只是平淡的蹰立在旁,眼脸还是那副悲戚之色,好像此话与他无关。底下跪着的皇子,郡王一流,倒是有悲有喜。无需多言,却也是知道,至此,天已大变。
“母后,母后!”王妃确实悲伤不已,“太子的诊治未完,亲国法师未到。。”
“此时大哥伤重,国事亦不可荒废,父皇在外亲征,西边后勤更不可延误。以大哥此景,哪怕有万一机会,国事也等不起,父皇等不起,众在外将士也等不起”。已然心定的三皇子开口。此时,就算没有诏书,他也与太子一样,自然不肯在叫躺床上的那位为殿下。
“起驾。”旁边服侍皇后的老太监跟个人精一样,看到皇后撒开抓着被褥的手,还有微动的脚,和立好的策,自然知道该是回宫了。这个太子也却是命不好,立太子6年,这才刚成人监国,就被人刺杀。就算没刺杀这件事,他坐上皇位也要很久,毕竟成国的皇爷还在外面玩亲征呢。出了这事之后,更是断了他的王座之路,这个老太监自然不怕得罪王妃之流了。
半响,该行的礼做完,皇后已行至东宫外。王妃携众奴婢返回居安楼。此时,阁楼已快人去楼空,仅剩下一些侍奉的太监宫女,黑压压的太监多半是文书,武行之流,在策书立下的时候,就已退到东宫外,然后,皇后走的时候,跟随三皇子走了。这些都是监国理事的太监,自然不是太子的私奴,权然是留不住的。
“这算什么?皇家之人亦不如寻常人家。应启,只是这些忠心的奴婢却是要大半随你而去了!”王妃小声的呢喃。
即使皇后,众皇子走远,这些留下来的太监宫女却也只是小心的跪在居安楼前,楼门口的黑甲红衣的带刀兵侍已经随皇后他们走了,但是台阶上跪着的黑甲兵侍却是不敢走的,他们是太子的亲卫。太子遇刺,他们护驾不立,最好的结果也是流放,但是此时,即使知道即将陪葬,可是这些生下来学武,却命不由身的兵丁,哪里敢有逆反之心?只得老老实实跪在台阶上。
“亲国法师到。”东宫外,跪着太监看着三骑从远处而来,不知是谁?但是遥遥的看到当先一骑是先前领命出去请亲国法师的将尉,想来其后跟谁的两骑必定是亲国法师。对于一个即将陪葬的太监来说,这哪里来的是亲国法师,这来的是命!太子的,自己的,还有一众奴婢的。
此时已月上树梢,焦急赶来的法师也顾不上理制,当前将尉下马准备去牵法师的马,然而法师确直接向里行去。陡然却吓的将尉一跳,这一天确实神经够紧绷了,然而法师是谁?安得在去行刺太子?只是着急忘了落马而已。
“得,得,得。”御马奔到台阶前,跪着的将士本能的欲拔刀,却看到一袭黑色长袍,然后全部跪着向两边移开。
这匹白马,行至楼前,一个撩脚,黑袍从上而落,然后就消失在门内,再也不见踪影。其后,是追来的另一未驻马的黑袍,只是到了台阶就停了下来。然后,下马,黑影一闪,也是消失在了门内。最后,过了一会儿才是在东宫外驻马,脚力行来的将尉。他却是不敢进楼,在门口停下,然后又退至台阶那里跪下。
阁楼上,鸦雀无声。两个黑袍站在床边,被褥已经丢到一旁,露出裹在被褥里的太子。
这是个很平常的男子,因为受伤将死,脸色苍白,呼吸声在这么安静的房里,也很难听到,胸口更是半天才起伏一下。从脖子往下,就很难辨认了,破碎的衣物混合着鲜血,身上并无很大的伤口,这些鲜血可能是从口中吐到衣物上的。两条腿也是无力的纠在一起,估计是全碎。胸腔那里也是凹陷一大块。目测伤情是钝器击伤。只是,刺杀一个保护重重,而且又是在宫墙之内的太子,不用利器使用钝器很让人费解。刺客不是讲究一击必中,遁地而走的吗?
“能救活!废了!”一个黑袍开口说道。
“不值得!”另一个黑袍开口拒绝了。
王妃和跪在阁楼的太监宫女听到,面如死灰。但是却不敢开口求法师救人。连皇后都要用“请”字,谁敢博逆?
“已立储,毕竟是皇家之血。”第一个黑袍说着已探上手。第二个黑袍却也不再反驳,静静的看着。
王妃带着众太监宫女撤下楼去,以示尊崇。既然在救,那就不用死了,众太监宫女,内心也是放下一块石头。比起兵侍来,即使处罚,他们也要轻一些。如果太子救不活,那他们就没什么两样,都要陪葬。
但是王妃却内心难安,以后,应启,如何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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