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已经习惯的徐家人按部就班。第一辆马车的老人从上车以来就没出现过,三名护卫身份的中年男子偶然露面也是惊鸿一瞥,三分之一的徐家人在每辆马车的三米外点起燃火堆,而他们则围绕在火堆负责周围守夜。
一直习惯按时休息的宋书生困意来袭,其余的年轻人倒是显得意犹未尽,借此机会与守夜的徐家下人聊聊北上的经历,守夜枯燥的徐家人也逐渐打开了话匣,天南地北顺口而来,阅历的所见所闻成了最大的谈资,引来第一次出门的年轻人憧憬和仰慕。
“都说南人富、南人富,以前我们都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后来去的地方多了才真正知道,有的人口中的南人富指的是钱,有的人口中的南人富指的仅仅是有口饭吃而已。”
徐家守夜人缓缓道来,众人对于两种人口中的南人富的解释云里雾里,疑惑不解。
“你见过洛水有人饿死吗?”
见众人纷纷摇头,洛水不论贫富都没有挨饿的说法,哪怕老弱妇孺都没有饿死一说,徐家守夜人轻轻叹了口气,饿死在南方特别是洛水而言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沉声道:“北方饿死的人比老死的多。
大多数南人都认为这句北人流传不止的话语只是一个缪言,也只有往北走过的南人才会真正的体会出那一句话的意思。
什么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南人有钱吗?当然有,那北人就没钱吗?当然不。
北人也有钱,甚至超过了许多南方的顶尖商贾,南人的穷无非是今日谁谁谁比自己多挣了多少,而北人的穷可是会死人的啊。
第一次北上的南方年轻人无法理解徐家人的话语透着的无奈,始终保持着半信半疑的心态。徐家人也不解释,当初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宋书生睁开了眼睛,半躺在马车之上,他的听力很好,刚才的交谈尽收入耳,心中荡起丝丝涟漪。以前就从各种书卷的只字片语了解了南北两方的差异,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大楚已经两百余年没有战争了,而且大楚的都城就在最北的地方啊。
心中的波澜让他无法安静入眠,宋书生打开包裹翻阅神谕,他的老师说‘神谕十卷,观其取所需’洛水王家每日为他送饭的老人也曾经说过一句话‘神谕十卷,光陆离怪,能阅一卷是幸’。他只知道长久以来每到心烦意乱之时只要他翻开神谕阅读,每次皆能心静如水。
“星星很亮啊。”
“星星很亮啊。”
宋书生与徐侠客的声音都低沉了许多。
徐侠客仰着脑袋,双眼在夜空中巡视,似乎在寻找什么,许久盯着一颗自认为最亮的星星,低声道:“有个男人告诉我每一个在人间受苦的人死后都会成为天上最亮的星?”
宋书生轻轻合上神谕,望着天上的繁星,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徐侠客呵呵一笑,抹了一把脸,微嘲道:“多愁善感了啊。”
多愁善感了啊。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洛水河畔小院有个老人在晚年的酗酒后总会愣愣出神许久,随后总会说出这几个字,口气如出一辙啊。
一样的话,一样的口气,不一样的地方,没有了总是传入小院的曲声,没有躺在藤椅上惬意的老人。
围着火堆的谈话继续,徐家人的话在多数人心中依旧半信半疑,尽管如此,触动了内心的众人开始慢慢产生了变化,对于一直向往的大楚都城少了一丝期待,多了些莫名复杂的情感。
宋书生翻开刚合上不久的神谕,徐侠客将手中的短剑怀抱在怀内,握剑的手比往常更加用力。
北上的第一夜,对于他们六人而言或许叫做‘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