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在群山间的城墙跌宕起伏,如龙卧于陆,恍如集世所有雄壮,累世所有苍茫,弱世所有雄关。
城墙上风雨来过留下了痕迹,战争经历过留下了痕迹,岁月消逝留下了痕迹,它依然屹立不倒。感官上的苍茫,恒远,每个第一眼看见长安之人都会不由自主带进属于它的世界,种种它的过去曾经浮现在众人的脑海之中,这或许就是历史的触目惊心。
以前在洛水河畔小院,宋书生的老师为其解惑时说过,大楚有一座需要人敬畏的都城叫做‘长安’,哪时年幼的宋书生似懂非懂,随后他的老师解释道:“就像一个人,只要活的时间够长,比很多人预算的长,那么自然而然就会被人敬畏,因为有一种叫做底蕴的东西会随着时间的漫长而逐渐累积。”
长安国子监藏书一万卷,宋书生自幼读书,至今已读书卷三千,若是长安国子监祭酒得知洛水河畔一个小院竟然藏书三千有余,岂不疯癫起来。
读的书越多,懂得越多,宋书生心里就愈发迷惑,试过抽丝剥茧,结果越理越乱。
.....
徐家的商队从启夏门入长安,经同济坊而止步曲池坊。
第一次北上的六名年轻人下车后齐齐来到第一辆马车跟前,极少露面的老人没有下车,众人不约而同对着马车郑重行礼,发乎于心。
一路上众人早已与徐家人熟络起来,徐家商队目的是长安城西市,却为了送他们到达曲池坊无故多了半个长安城的路程,一切都因为这位老人的善意。
六名初次来到长安的年轻人目送走了徐家的车队,彼此相视。他们不期而遇有着同样目的,既然同道,何不同行。与其潇洒的一句‘后会有期’,不如相互结伴也好有个照应。
曲池坊东面是曲江池,如今大楚显耀的五大院就坐落在此处。
曲江池最早只是一座学院,只是这座学院里存在着五个术派,继而才分为五个不同的院系,久而久之独具一格的各院自然而然自成体系。
从曲江池学院落基朝堂上就出现了少许的反对之声,待曲江池彻底变成五大院的时候,反对之声不绝于耳,其中又以‘风闻奏事’的御史台言官最是不依不饶。
大楚开科举,总算遂了每一个想要跻身庙堂士人的初愿。‘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毕竟只是少数人而已,多数沦为被挤下独木桥的千军万马,依旧在寂寞骚动着,当年的陈守便是其中一个。
陈守是大楚万历九年落第的举人之一,与许多人一样都选择留在长安等待机会,那时穷困潦倒的陈守与数位同病相怜的同窗看过最多的不仅只有白眼与讥嘲,同样还有曲江池的芙蓉独自芳的盛景。如今转眼三十年过去,贵为御史大夫的陈守每每经过曲江池总少不了微微叹息道:“曲江今何在,五院立高墙”。
五大院的出现,不拘一格的招生门槛让人蠢蠢欲动。相反成功依附上庙堂的士人们,千辛万苦挤了上来,起起伏伏忽上忽下,经历一场又一场的明里暗里博弈才拥有今天的地位,现在所有的规矩却被一个所谓的五大院给打破了。特别是像经历过落第后的陈守便觉得不公,十年寒窗苦竟生生被歪门邪道比了下去。御史台有风闻奏事的权利,作为御史大夫,陈守当然不介意对圈走曲江池的五大院时不时的参上一本。就算起不了实质性的作用,恶心恶心总归会让再也看不见曲江池芙蓉的陈守心中好受一些。
长安有四大悲‘寡妇携儿泣,将军遭敌擒,失恩宫主面,落第举人心’占了其中一悲的陈守从一个小小言官直至今日御史大夫一生参过许多人,上参皇亲国戚,下参朝廷命官,从未有过惧意。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在陈守的心底还有一句‘商以富扰市’。
以往陈守只要看见从南而来的商队总会下意识厌恶起来,这份厌恶来自于十年前的一名洛水城商贾。许多大楚官员在长安都拥有独自的产业,水至清无鱼,当今圣人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罢了,但整整二十七辆马车的黄金就这么大张旗鼓的进入长安城,停在了青龙坊昌德号门前,本该存在暗里却被人硬生生撕破脸皮摆在台面,朝着长安城大小官员狠狠抽了一巴掌。第一次这般痛恨平日里总是狡兔三窟,野火烧不尽的从南到北路途中的贼匪都不约而同洗心革面了不成。
闻风而动的御史台言官也只是在朝堂上得到圣人一句似笑非笑的询问‘二十七辆马车从何而来,昌德号又是何家的产业?’之类的话便不了了之。起初陈守认为是人微言轻,最后才逐渐发觉,常言天下英雄尽入吾觳的圣人是真不在意。
今日他没有坐御史大夫的车驾,而是换成一辆普通的马车来到曲江池边,挑帘看了一眼已经被五大院高墙遮挡住的曲江池摇了摇头,又发现先前无意间见过一面的一行六人朝着五大院行走而去,除去一人佩剑,其余书生模样,忽然心底五味杂陈,说道:“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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