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口音已经证实心里的猜测,就算没见过当年传的沸沸扬扬的二十七辆马车进青龙坊,不过在风尘打滚这么些年见过太多殷富南人的出手豪爽,有时堪称挥金如土,一连串的珠玉在前,现在对于南人理所当然较为上心了一些。
“妈妈年芳二八,怎地就老了。”
杨墨不愧风尘老客,一手已经顺势搂在老鸨腰间,反观老鸨一副小女子娇羞姿态,扭扭捏捏带着众人朝着楼上走去。
翠云楼大堂充斥着男人满意的调笑声和女子偶尔的娇羞声,殷离不停来回巡视,流连忘返,徐侠客偷偷咽了下口水,长着一对桃花眼的崔仁充满笑意,宋书生下意识想要取出神谕,无奈想起行囊存放在客栈里,苏牧神色如常,镇定如木头。
依红偎翠难得醉,罗衣半解最诱人,平日里的衣冠楚楚与满楼红袖一同渲染着夜的糜烂。
越往上走,耳边止不住钻进腻人之声,宋书生越发紧张起来,以前避着老师远远观望着洛河画舫皆不曾有过这般莫名的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老鸨领着众人推开一扇门,浓郁水粉掺加着一股檀香味迎面而来,头顶水晶玉璧,下方红烛摇戈,两两辉映。不同楼下的歌舞升平,此处香烟缭绕,倒是给人一种似真似幻的感觉。眼前红檀色圆形桌椅一套,不远一侧悬挂珍珠帘幕,帘后隐约可见一张瑶琴静敞。
老鸨在杨墨耳畔亲昵几声,尽管后者一脸不舍,却还是点头答应。
待到房内只剩六人,杨墨嗅着手上幽香,陶醉道:“长安就是长安,哪像洛水的老婆子,肥痴易腻,瘦骨又疙手,岂能如此恰到好处啊恰到好处,曲池坊的翠云楼尚且如此,敦化坊岂不更加了得。”
长安流传一句话‘销金窟,风月场,寻花问柳敦化坊’。
“果然是人面兽心。”
徐侠客手中短剑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一脸不善。
杨墨起初吓了一跳,随后鄙夷道:“这才叫男儿本色。”而后见徐侠客欲要伸手拔剑,权衡利弊闭口不言,万般的憋屈化作冷哼一声。
很快,几名艳丽女子推门而入,一人面挂薄纱低着朝着帘幕后走去,剩余莺莺燕燕伴随在六人左右。其后又入数人,手中捧着清酒菜肴而来。
这番场景出现,徐侠客急忙伸出手来,将桌上的短剑收回,略显慌张,殷离一手抚摸在身边女子腰间大有朝上游走之势,从不停下的小眼珠到处乱转,偶然透出隐晦的精明。崔仁和苏牧齐齐举杯饮尽,放松了许多。唯独宋书生正襟危坐,女子多次劝酒不成,俯身上来才不得已饮杯。
“公子是第一次来这等地方?”容貌上等的女子试探问道,语气明显带着趣味。
意气张扬的杨墨显然是熟稔老手,左顾右盼体型微胖的殷离同样也像青楼常客,片刻时间对饮小半壶的崔仁和苏牧倒是有几分风流才子的韵味,只有双手时不时擦着短剑的少年郎和眼前如临大敌的微俊书生显得有趣了一些。
宋书生欲要点头,铛一声,委婉而来。
下一刻,一声声连绵起来,恍如珠落玉盘,随后渐渐悠扬,穿过珍珠帘幕,绕梁、绕耳、余音不散。
帘幕后朦胧身影十指在那琴弦上来回拨动,音律倾泻而出,是那一汪清泉潺潺流淌,又如林间鸟儿的呢喃,琴声一折使人不禁三叹。曲风一转,琴声变得铿锵,浪花击石的倔强,江河入海的浩瀚,震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宋书生举杯饮酒,有一抹藏在记忆里不经意的熟悉,有一道藏在心底不刻意的追忆,愁上心头。
连饮三杯,微微一笑,总算明白以前偷喝老师酒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老师口中的‘万丈红尘三杯酒’的感受,原来心中无愁啊。
从琴声想起,宋书生的视线就未曾离开帘幕,准确来说是帘幕后那道模糊的身影。
感到异常的女子说道:“凌薇姐姐可是翠云楼第一琴师,可惜她只是一名清倌人,只是卖艺哦。”
女子特地将卖艺两字咬得重了一些,昭显着她和她之间的不同,盘中肉当然是能入嘴的好,特别是来到了这等地方,最后有谁会选择干巴巴的嘴馋着。
宋书生没有听见身边女子后面的话语,更不论话中的深意,只是沉思在她开口说出的那个人名。
凌薇?
宋书生缄默不言,每当夕阳收起最后丝缕余晖,洛水河畔总有一名女子孤身走过,如同默默期盼着独自盛开的白色蔷薇。
每次他都选择放下手中的书籍,远远的看着,安静的看着,直到他入了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