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皇宫并不如外界所想那般以火红为主色,相反却全由湛蓝剔透的天青石所砌,再加之极北之地常年落雪,宫殿之上多覆有积雪。远看之下,有如一座冰雪之宫,谁能想到这是人界最会使火的龙族所建。
宫中西北处,最为濒临冰海的地方,是一座叫做俯星楼的地方。说是楼,其实应该算是高塔了,周身呈青铜色,环梯而上,足足有三百丈之高,倒是无愧“俯星”之名。这俯星楼是烛龙第二任皇下令筑建的,也是烛龙皇宫之中唯一不是用天青石砌成的建筑,也很少有谁知道究竟是用的什么材料,除了历任烛龙之皇以外,也没有谁知道清楚修建这楼是何用意。
皇此时正站在俯星楼之上,向下俯瞰着。自然是没见着星的,微弱的月光下只有满眼阴云滚动。这一任皇对后怎般深情,烛龙一族里人尽皆知。后生于皇族之下最强的八支族系之一,八位长老便来自这八支族系。他们自小青梅竹马长大,即便是后身中寒毒,皇族一脉几近断绝,皇也坚持不再娶。
这会后就默默站在他身后,三百丈高处的风之劲洌,让她几乎站都站不稳。说起来,她能登上只有皇才允许进入的俯星楼之顶,足以见皇对她的感情如何之深。
“当初诞下衣儿时我就觉得奇怪,她是在我身体里孕育的,我能感觉到她和哥哥姐姐们并无相异之处。更何况,如果真是从孕育她之时开始她就身具完整的皇族血统,以我这身体哪怕有十条命也活不到生下她那一刻。本以为你会给我解释,但千余年来你一直没有提及此事,我知道你定有苦衷,所以也没问。”
她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声。
皇仍是望着那些翻滚的阴云不作声,直到很久之后才淡然开口:“我本已求得几位仙者相助,想等她度过劫难再告诉你,到时候任你有多少怨气怒气我都受着。却不想仙界生此变故,我也无计可施。这时候那人的到来也许正是一份机缘,但其中险恶谁也不能预料。既然衣儿现在能和他亲近,那我们不妨顺水推舟。”
“你就不怕衣儿真动了情?”后终于忍耐不住,语气中已颇有怒意,“每个儿女都是我的心头肉,你为了我把她推入险境,对得起她叫你的那声父皇吗?”
皇缓缓转身,脸上却无愧意,只是把她搂入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此生我负谁都行,唯独不能负你。更何况我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们烛龙一族。这是我生在皇族的无奈,也是衣儿生在皇族的无奈。”
后犹豫几番,到嘴边的话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放心吧,我们的小女儿一定会没事的。”皇闭上眼,近乎呢喃般低语道。
坐在冰原上的莲衣没由来地感觉到心底一颤,她茫然地抬头四顾,这冰原上只有十步外的他和停在自己肩头的墨蝶,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他也停下讲述看着她,却没问什么。
“没事没事。”莲衣冲他道,“你继续说。”
他没有继续,反而是站起身来,对莲衣说:“我们去冰海边转转吧。”
莲衣虽然被吊着胃口,但因她那习惯逆来顺受的性子,也没有表示出半点不满地跟了上去。
这里距离冰海两百里之遥,不过飞的话很快能到。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选择慢慢地走,这种速度就算走到明天晚上也到不了冰海。但是莲衣喜欢跟在他身后,听他脚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
“你知道什么关于冰海的传说吗?”他突然问道,“这两天我给你讲了那么多,你不考虑回报下?”
莲衣想了想,最后摇摇头,然后才发觉自己在他身后,自己摇头他是看不见的,便又开口答道:“不知道,那里常年彻寒刺骨,连鱼都没一只,哪会有什么传说。”
他停下脚步,“知道岱屿吗?”
“嗯,东极归墟的五座仙山之一。”莲衣点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忍不住笑笑自己。
“那你可知,岱屿沉入了极北之地的冰海?”他背起手,目光投往冰海的方向。
她“啊”了一声,诧异道:“这的确是从没听说过。”
“岱屿随海流飘入极北之地的冰海。”他的抬起手,从东边指向北边,“最后沉在那,成了你们烛龙埋葬皇的地方。”
他说得倒是毫无波澜,但莲衣心里已经波澜四起了,烛龙之皇所葬之处有何玄妙,连她这个储君都是不知道的,没想到他一个外人竟然如此清楚。因而,她心里难免陡然生出几分警惕来。
也不知是他未曾觉察到她的神色变化,还是根本就不在意,仍是继续说着:“天上的仙尚有私心,何况你们烛龙。烛龙之皇为了应对末世之灾身葬海底,本就不是出于如何无私的原因,而是天帝和烛龙一族达成的协议罢了。不然区区海流怎么可能撼动归墟,从那里掳走仙山呢?”
听到这,莲衣的小女孩心性不由得压过了刚才生出的警惕,好奇地追问道:“既然是协议,那对我们一族有什么好处?为什么又要沉一座仙山来作为皇的坟冢呢?”
“你居然一无所知?”他的语气间有了一丝讶异,不过很快恢复了平常,“等你继任为烛龙之皇,自然就知道了。”
皇,莲衣又想起这个刻在她身上的烙印,霎时间又露出颓然的表情来。
他站了一会后,又背起手往回走,“今晚是去不了冰海边了,回去吧。我再给你讲讲岱屿尚在归墟内时的模样。”
“等一下!”莲衣总算反应过来了,她没有跟着他走,而是站在原地近乎质问道,“以我烛龙储君身份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又是从哪知道的?既然是天帝亲自与我们定下的协议,根本不会有几个人如此清楚!”
他回转身,还是面无表情,语调仍然毫无起伏,“你为什么肯定我不该知道?”
“因为······”莲衣犹豫了片刻,终还是咬牙说出:“你是极阴之体,根本不会有极阴之体的仙存在,你明显不属于仙界,又怎么可能知道天帝的事情?”
他竟然笑了,莲衣没想到他居然也会笑,而且不是那种阴森地诡笑,却是像子穹那般温和儒雅地轻笑。
“不错,莲衣。”好像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但那又怎样?你要将我押回皇宫去问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