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蔻突然病了,在她病愈之前,除夕家宴的事务就全落到和婉身上了,和婉在家时父母亲就有意锻炼过她,也安排过好几次筵席,都还算不错,故这些对和婉来说,算不得难事。
腊月里,和婉掌宫中主权,成了宫中太监宫女人人巴结讨好的主儿,心里自然痛快,不过面上却事事谨慎,每逢重大事件都要亲自去回皇后娘娘,倒也不成越过嫔位的本分去,如此,也深得皇后娘娘欢心。不过也免不得要得罪许多人,像那些位分比她高却不得宠的妃子,和婉只把她们看做无用的醋坛子,并不多余计较。
阮蔻的病来得奇怪,皇后查了她的膳食档案不见任何不妥,却脾胃虚弱。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作呕,惊动了整个后宫,以为怀孕了,瑛妃还特意上门求证,见只是一般胃寒,才放心离去。
那日傍晚时分,阮蔻病情发作,忙叫宫里的丫鬟去太医院,指名叫了阮太医来。无论那阮太医如何问察病情,阮蔻却不作答,隔着屏风,只是痴痴地流泪不已。末了,只问他一句:“你可是哥哥阮年?”
阮太医甚觉惶恐,忙跪下,道:“奴才贱命阮吉仕,太医院院使王大人门生,今科新晋御医。”
今日,阮太医又来,替躺在贵妃榻上的阮蔻搭了脉,明明是小病,合该一副药就可痊愈,可为何迟迟不见效果?阮太医心知肚明,却不能一语道破,只是心里多增了一种说不出的痛,那么倔强的女子,深宫规矩再多也怕是抹不平那些棱角的。只得低头回禀:“贵人好生养着,不日便可痊愈。”
阮蔻含泪未落,几日接连恶心、呕吐、腹痛、腹泻等,人已是憔悴不堪,只慢慢地说道:“以前我在家的时候,我嫌药苦,不肯喝;或者我有求于哥哥,哥哥不答应,又逢我生病,我便总是不吃药。”阮蔻看了一眼跪在榻前的阮太医,缓了缓气,又道:“最终哥哥拗不过我,或给我糖吃,或答应我的要求,到底哥哥是世上最疼阮蔻的。”
榻旁侍候的丫头锦儿听了也默默地红了眼圈,却不想被阮蔻瞧见了,便打发她出去了。阮蔻看着阮太医的眼,见他也红了眼眶,更悲凉地说:“后来哥哥娶了嫂子,我进了宫,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散了。”顿了顿,阮蔻又道:“我多希望你是年哥哥,你是吗,哥哥?”
阮太医忙叩首,再禀:“奴才阮山,太医院院使大人门生,今科新晋御医。”
阮蔻心中一痛,身子前倾几乎要掉下榻来,一把抱住了阮蔻的上身。阮蔻忙捂住阮太医的嘴,唯恐他再说话。阮太医及时放了她在榻上,双眼终究流出泪来。
“你若不是,那日在皇后面前请脉,你何必隐瞒避孕药之事,我侍寝后日日服用,难道还查不出来?”阮蔻攥着被角,步步紧逼的语气,“你若不认,我便至死不吃药,也要成全了你阮吉仕的身份!”阮蔻微微睁眸,眼中流不出一滴泪来,那是怎样的一种?难道情之一字,就偏偏好要这么看不开,偏偏要自寻烦恼呢?
这时,锦儿端了一碗汤药来道:“奴才服侍贵人用药吧。”
阮太医忙拭去了泪痕,冬日的玉谨轩内,只有三人。他接过药碗,“今日的药加了黄连是极苦的,你去取些蜜饯来。”声音温和如暖阳。
阮蔻终究是笑了,泪水又淌了出来。阮太医的声音喃喃,“蔻蔻,我是哥哥。”
见锦儿端了小蝶蜜饯来,阮太医忙道:“好生照顾你家贵人主子,日后只有你的好处。”
锦儿道了一声“是”,便喂阮蔻吃药,阮蔻看了阮太医一眼,才张口慢慢吃着药。阮太医又亲自看她吃了一块蜜饯,才跪安了去。
这时,静姝带着颦儿来了,锦儿忙请了安,撤了盘子杯碟去。
静姝坐在榻边,嘴角的一抹笑意却挡不住眼中无尽的愁绪和担忧,“姐姐,你得尽快好起来,帮着傅姐姐......”她看着阮蔻病歪歪的样子,嘴角动了下,心里的话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妹妹,我病了好些日子,皇后不成怪我吧?”阮蔻低声问道。
静姝喝了一口锦儿上的茶,良久,低声道:“皇后也病着,已好几日不叫请安了,只是傅姐姐日子不好过。”
阮蔻笑了笑,“为何?”其实她多少事能猜中一些的。
静姝小心翼翼觑着阮蔻的神色道:“前些日**人办事都还算用心,”她咬一咬嘴唇,“只从上次瑛妃娘娘的辛裳去了一趟内务府,就变了。”
阮蔻装作惊觉的样子,“是吗?回了皇后了吗?”
阮蔻摇摇头,“傅姐姐好强,像这等降服不了下人之事,她那里肯说,只得一面叫自己宫里的人多出力,一面拿了圣旨来压。”
突然,有丫头来请,说请陶嫔娘娘速去祈泰殿,那就是举办酒席的地方。
“都是我的错了,竟然半分力也出不上。”阮蔻自责道。
“姐姐好生养着,我就不打扰了。”说着就出了玉瑾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