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海一个月时间了。许心兰感觉自己是熬过了一个世纪。
从神农架的那个有四方石块的山洞里出来以后,他们因为身体状况的原因,不得不放弃了计划已久的考察任务。
这一次没有完成任务,本来是件无可厚非的事情。明年的长假还可以安排成行。当然许心兰知道,这也不是让许心兰感觉到煎熬的原因。她感到煎熬的是,这一段时间以来,一种拉扯着心脏的痛苦的感觉,越来越多的侵蚀着她的生活。
许心兰自从踏上返程的列车的那一刻,心里就像是堵了块石头,就好像是那洞口的四方石搬到了她的心头。从来都是从容自在的她,忽然间变得心情沉重起来。从来都是开朗大方她,忽然间变得阴郁沉寂起来,从都是大大咧咧的她,忽然间变得斤斤计较了起来。
这种变化让她感觉很难受,心头上总是觉得有一口气喘不上来,总是有种酸楚的情绪左右着自己。做了深呼吸也无济于事。她将自己的感受告诉度岩,度岩认为是因为在神农架的石洞里受了些惊吓,还没有完全恢复。要她自己注意调节一下情绪,可能过一段时间自然就会好转的。
可是,许心兰自己知道,这种压迫着自己神经的力量日益强大,她越来越觉得无助,越来越觉得自己很孤独。
许心兰所在的公司是做园林景观设计的。与池季文和度岩所在的另外一家景观设计公司相隔五站路的距离,这种距离对于上海这种特大型城市来讲,几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不过,虽然离得近,许心兰和度岩也基本上是一个礼拜才见一次面。他们打算先赚钱,明年年中给看中的房子付了首付,到了年底举行婚礼。
度岩和许心兰虽然只是一个星期到了周末才住在一起。可是这丝毫不影响他们之间的亲密感情,因为这是建立在他们已经有过了四年的同窗,其中有两年的恋爱相处的基础之上的。接下来的买房,结婚,然后各自在事业上打拼,然后过上幸福的生活几乎是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的事情。许心兰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任何其他的人。在她看来,她就是度岩的未婚妻,是度岩的妻子,未来孩子的母亲。
可是,下午时候的一条信息却让她做出了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也认为自己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她竟然在只是与那个人聊了五分钟就决定与他见面。
那是下午四点左右,一直在头昏脑涨和心悸的状态中度过了大半天的许心兰决定放下手头的设计到常去的聊天群去聊几句。
一个陌生的男人头像在她的屏幕右下角闪烁起来:“你好,一直忍着没有与你打招呼,实际上我们一起在这个群里有两年了。”
“你好,请问你是植物爱好者还是地理爱好者?”许心兰问。
“我既是植物爱好者,也是地理爱好者,不过我想和你探讨的是另外一个恰恰和这些相反的问题。”对方说。
“请问是什么问题?”许心兰问。
“我说了恐怕你不能接受。”
“你尽管说,能否接受我想我会有我的态度。”
“比如我有一只老猫,老得快要死了,我想问你的问题是,是否可以对它实施安乐死?这样做,或许可以缓解它的痛苦,缓解它的压力。”
这个问题非常的突兀,若是之前,许心兰一定会第一时间回答,“这样做太残酷,猫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谁也没有权力去左右一只猫的生死,即使是它的主人。”
可是,这一刻,许心兰竟然沉默了,她突然觉得有些慌乱,她看了一眼摆放在办公桌上的鲜花盆景,她是一个连一棵小草都是那么珍爱的人,怎么会去赞同杀死一只猫呢。
“这样做或许不是猫的本意,猫是动物,也有它的思想。”许心兰回答。
“那么我们不去揣测猫的本意,我这里有动物医院的诊断书,而且现在就算是给猫喂药,它也吃不进去了。”对方给出了足够的理由。
“那么请便吧,我不太习惯探讨这方面的问题。”许心兰准备退出聊天,别说是杀死一只猫,就算是杀死一只昆虫她也是不会同意的。
“谢谢你给的建议,不过我还是准备今天晚些时候和它告别,假如你想了解一下的话,你可以电话给我。”然后这个男人留下了电话。
是的,许心兰这个平时看到有人摘花都会心痛的人,在下午接下来的时间里,去还是不去的念头整整纠缠了她两个小时。终于,在下班前,她给那个人发了一条信息,“我来看看。”
很快,那个人就回复了地址,不远,就在世纪大道上的一个小区。乘地铁去只有四站路。
做了这个匪夷所思的决定之后,许心兰似乎觉得这一个月以来,盘旋在她上空的阴霾散去了许多,心里的那块石头似乎被搬开了,她有史以来,因为自己的一个痛苦的,不理智的,而且错误的决定感到了原来的痛苦的消失。虽然不知道这种痛感的消失是暂时的,还是永远的,心兰只是希望回到她原来的自己。
虽然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可是许心兰依然下意识的没有坐上地铁,她背着包,独自孤单的在世纪大道的林荫下缓缓而行。
一边向前走,许心兰一边告诉自己停下脚步,她的内心中无数次的响起了似乎是作为理智的长者的声音,“心兰,不要去,不要去,这样做是不对的,你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她甚至希望这个时候度岩或者是池季文出现也可以,然后拉着她去吃晚餐。但是,谁也没有碰到。
那个长者的声音在她心头不断的响起,可是,许心兰没有停下来。因为,笼罩在她身上一个月以来的痛苦,已经折磨的她寝食难安。现在,这莫名的痛苦已经悄然离去。她担心停下了脚步。这种痛苦又不知道从哪个地方袭来。
到了约定的地点,见到了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许心兰甚至希望这个人在言语上或者行动上出现一些轻佻的动作。哪怕是暧昧的,双关的挑逗的言语。这都足以让许心兰坚决的扭转身体,毅然离开。可是没有。他见到的是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青年男子,有着沉稳的气质和儒雅的谈吐。即使是到了他的居所,也是书香扑鼻,整齐的书架上,有的书摆放有序,有的书堆成一摞。靠近墙的一只凳子上,还摆放着一副油画。
可是,接下来,他们依然淡定的杀死了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