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梦淡淡地回答道。
“梦吗?好美的名字。”萧落望着前方,独自道。
“我们要去哪?”梦跟着萧落一起走着,抬头看了眼林顶微弱的阳光与光秃的枝桠。
“去找一个人。”萧落微笑地回答道。
“找人吗?”梦似疑惑又似感叹地说道,望着林顶的目光泛起了一丝迷茫。
没有注意到梦的神情,萧落依旧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嗯,他是一个铸剑师。”
两人不缓不急地向前走着,梦独自望着天空,目光迷离失神,似乎并未听到萧落的话,又问道:“刚才那群是什么人?”
听到梦所问之事,萧落收回了笑容,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那群是云宗之人,而那死去的云横,正是云宗少宗主,他父亲云莫天在江湖之中极有名势,今日失手杀了他儿子,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看来日后必然少不了麻烦,今日之事,或许也可以算是他儿子咎由自取。”
梦似乎依旧没有听到萧落的回答,双目迷茫地跟在萧落身后向前走着,独自陷入了沉思。
(三)
江南的秋山是依旧浓茂的,一眼望去,满山墨绿,只是偶尔带着一两丛枯色。此处四面环山,似乎见不到半点人的踪迹。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山涧间缓缓流下,山下小溪旁,有一间不算宽大的木屋临溪而建。
“我们到了。”木屋外,萧落对梦说道。萧落轻轻推开木门直接走了进去,木屋中却并没有人在。
跟着萧落一同进了木屋,梦好奇地打量着这间木屋,木屋内,光线稍稍有些昏暗,其内摆设极其简单,只有一方石质卧榻,一张方桌和几把椅子。
“看来那糟老头子正在忙。”萧落一边说着,随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随后梦也跟着在旁边坐了下来。
两人刚坐下不久,屋内那张卧榻却忽传来一阵动静。方榻震动,从正中间分成了两半分移而开,露出其下一条黑漆漆的通道。通道并不宽大,只能看见其内一条石阶直延伸向前方的黑暗中。“糟老头子,你总算是出来了。”见通道现出,萧落站起身来,走至通道前对着通道内喊道。
通道内,一阵脚步声响起,萧落话音落下不久,通道内便有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微微回荡着传回:“你这个混小子,去中原游荡了一年,总算是还记得回来!”随着这道话音传出,一老者从通道的黑暗中现出了身形,随后踏着石阶走出通道来。那老者满头乱蓬的白发,身躯挺直,双手挽于背后,一身麻布旧衣,板着的古铜色削瘦脸庞上白须垂垂。
“回来了,回来了,”萧落嬉笑着说道,挠挠头,顿了片刻,又继续道:“对了,有件事想那个,那个,恩有求于你。”
“嗯,说来听听,看看是什么事能让你小子的嘴里竟然也说出这么客气的话。”老者向一旁走了几步,提起桌上的一壶酒饮了几口。
萧落一直跟着走在老者身后,满脸讨好似的嬉笑,“不算什么大事情,只是想让你给这位姑娘铸一把佩剑。”
听完萧落所说之事,老者这才抬起目光,顺着萧落的目光看向了梦的方向,似乎这时才发现那坐在椅子上一直淡淡地望着自己的女子存在。
“这!”看清梦容貌的一瞬,老者却惊在了原地,盯着梦沉默了许久,老者有些哑口难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又看了眼身旁的萧落,这才回转身去,“哎,你这小子,跟我来吧!”轻叹了一声,老者双手挽于背后,向着通道内走去。
见老者答应,萧落嘿嘿地笑了笑,随后却又来到梦跟旁,细声嘀咕道:“这老不死的,这次怎么舍得让我跟进去了,从小到大我还真没进去过。”一边独自继续嘀咕着什么,萧落便是领着梦一起跟了进去。
通道内,青石铺地,光线昏暗,三人顺着石阶直下,进入不久,老者在一侧的道壁上轻触机关,身后的密道口便闭合起来。
行下石阶,沿着不长的暗道行了一会,三人便进入到一巨大的石室中。石室庞大而空荡,其内火红色的光亮映照,在石室正中间位置,一个宽大的水池满注清水,清水中,则密密麻麻的沉着无数把或完整,或残缺断裂的剑。
站在水池旁,萧落与梦的目光都满落在了那池子中,见两人目光,老者却只是摇了摇头,“剑,”老者露出一脸讽刺般的面容,捋了捋白须,声音苍老,“在这世上,剑是伤人利器,可人们却都不愿将之放弃,江湖中,人们可以为了一把名剑而杀得你死我活,得剑者,纵横天下,用着手中的剑不断伤人杀人。而躺在这池水中的这些剑,却生来就被遗弃,因为种种的不够完美,而永远平凡地沉没在此,一直地沉睡,只是谁也无法知道,这应该算是它们的幸运,还是它们的可悲,远离了杀戮,却也失去了原本该有的高贵与价值。我是个铸剑师,不断地铸造出剑,便是我存在于世的价值。”老者转过头,看了看身旁各自微微失神的两人,“走吧。”老者低沉着声音道,将两人从沉思中惊回神来。
“走了。”收回思绪,萧落对着一旁目光依旧有些闪烁的梦提醒一声道。
梦抬起目光,看了萧落一眼,方才迈着轻缓的脚步一同跟了上去。
两人跟着老者路过水池,一直向着石室一侧的深处走去,而越往深处行进,那照映在石壁上的橘红色火光便越显明亮,连空气也隐隐变得有些炙热起来。行至最深处,两人这才发现,原来在这石室的最深处,也有着一个巨大的池子,只是这个池子中装满的,却并不是清水,而是如岩浆般翻滚蠕动着的熔铁,那扭动在石壁上的火光,正是从这炎池中照映而出的。
“我看这姑娘身形单薄,不宜用重剑,所佩之剑,需轻而精,属寒性柔。”空气中满是炙热的味道。老者捋了捋白须,领着两人已来至炎池边的铸造炉前。铸造炉内,青红两色火焰交织,铸炉旁,一眼清泉满溢,不断冒着腾腾雾气。
在萧落两人停下脚步细细观察着此处时,老者却已在一旁的角落中取来一只黑色木盒,在那黑色的木盒上,竟满覆着一层白色薄霜,老者将之打开,盒内便是阵阵寒气腾出。
“这是,冰茈碧?”见老者取来的木盒中之物,萧落问道。
只见那木盒中,三片花瓣状的冰晶静静躺于其内,不断冒着白色寒气,花瓣呈冰蓝色,其上布满粉色纹路。
老者捋了捋白须,“没错,这正是你们上次从天山取回的那朵冰茈碧,上次铸完寒迫剑,留下了这三片残瓣,此次铸剑倒是正好可用上。”老者将木盒放到了石台上,又从一旁取出一只石碗。
见梦正盯着那木盒中的冰蓝色花瓣,萧落便是在一旁沉声道:“这冰茈碧花只生长于天山之顶的天池中,相传千年才能生出一朵,吸收千年寒气方成,生性极寒,当初为了夺取这朵冰茈碧,不知道多少人就此丧命。”
“现在唯差一碗执剑者的鲜血。”将石碗放到梦身前,老者取出木盒中的冰茈碧花瓣道:“这次只有这冰茈碧的三片残瓣,用之铸出来的剑寒性倒不至于如寒迫剑那般重。”
未作迟疑,梦接过石碗,取出匕首划破掌心,鲜血顺着手掌流下落入了石碗中,未过多时,便已将石碗接满。
“现在一切都已齐备,你们可以先出去等待,想要铸成此剑,非一两日便能成功,”老者走至一旁,开始开炉起火,“还有,楚少飞那小子已来了两天了,此时正在后山之上。”老者随意道。
“哦?是吗,”正欲转身离去,听到老者的话,萧落倒是有些意外,轻笑道:“我这就去。”说着萧落匆匆向外走去,身后,梦自然随着一同离去。
出了木屋,梦跟着萧落一路沿溪水而上,向着后山上行去。
来到后山,沿着后山直上,前方便是一处悬崖,此时在那山崖顶处,一男子正面向山崖而立。
萧落行上山崖,在那男子身后不远处停下了脚步,身旁,梦相随而至。
只能看到其背影,只见那男子一身青色薄衫,头发整齐的被束冠束于头顶,两侧垂下的长鬓,与衣摆一同随风飘荡着,手中拿着一支青色长箫,一副高贵而风度翩翩的样子。细看其手中长箫,箫身为竹青色,一端刻有两行字和几片竹叶纹,底端则挂着一块白色玉饰。
萧落停下身形不久,那男子举起长箫凑到了嘴边,顿时,悠扬的箫声传出。箫身底端挂着的玉饰微微摆动,箫声悠扬,起初平柔而绵长,如小潭之水荡起一圈细小波纹般。山崖下不远处的一棵枫树上,一片干枯的枫叶脱落,迎着微风缓缓飘下。箫声在一阵连绵之后,忽而转为一声急促尖锐之音,就如忽有一水滴落入潭中。随后箫声沉寂,在沉寂了一瞬后,又重新响起。此时,重新响起的箫声相较之前,却变得稍稍急促起来,给人一种压迫之感。又是一声更加紧促尖锐之音响起,随之箫声急转,变得紧促婉转,起伏不定,迫人心魂。
萧落与梦立于原地,正认真地听着那箫声。听着箫声,萧落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幅大雪纷飞的场景,飘飞的大雪中,剑影闪动,一黑一白两道手执长剑的身影来回交错,不相上下。
箫声本是急促婉转,却在一瞬,又慢慢重新变得平缓下来,化为一片萧瑟哀凉之音,最终,缓缓归于了沉寂。
箫声沉寂,萧落和梦却还未回过神来。
“这首曲子名为天山决。”放下长箫,楚少飞轻转回身道,只见其面如洁玉,剑眉下双目深邃有神,鼻挺唇薄,容貌俊秀,耳前几缕鬓发随风飘动。
听到楚少飞话起,萧落回过神来,向前迎上几步。“是吗?听着这曲子我好似看到有两人在决斗。”
楚少飞轻轻一笑,“你说得不错,这首曲子正是我根据自己最近总做起的一个梦境所谱,它写的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雪峰上,两位剑客狭路相逢,在一阵交谈后,便是利剑出鞘,他们衣着一黑一白,在飘飞的大雪中你来我往,他们不相上下,但他们之间,却终有一个会倒在对方剑下,这个梦最近一直困扰着我,你说它会代表着什么?”
闻言,萧落也是一笑,双手盘在胸前,“代表什么吗?或许那只是你前世的记忆吧。”
“是前世的记忆?”楚少飞眉头微皱,眼神一阵思索状。
“或许是吧,”萧落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样子,随后却又咧嘴笑道:“那最后那两人是谁胜了?”
听到萧落的问话,楚少飞抬起锐利有神的目光直视向了萧落,微微一笑,“这个,你打赢了我,便告诉你!”楚少飞平举起左手中的长箫,右手拔剑一般地握着箫身缓缓拔动,长箫竟便分为了长短两截,短截为柄,长截为鞘,原来这支长箫,本便是一把剑。两截分开处,剑身现出,一阵寒芒闪露。
一声剑鸣声响起,楚少飞拔出剑一挥,将长剑直指向了萧落。
只见楚少飞手中的长剑,剑柄即是那半截短箫,其上系着的玉饰微微摆动,而剑身薄如蝉翼,挥舞在空中,竟如一瞬间隐于了无形。正是剑谱中排名第九的若隐剑。
“箫即是剑,剑亦是箫,上次一别,已有半年之久,上次未能分出胜负,今日就让我们继续比个痛快吧。”见楚少飞拔剑,萧落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拔出背后的木剑平指向了前方,与楚少飞相视而望。
见两人拔出了剑,梦缓缓地退到一旁,轻皱熏眉,静立无声。
萧落与楚少飞举剑相望,四周寂静,秋风吹起,卷起两人的发。不远处,一片枫叶脱落,无声地向下飘去。两人皆未动,各自心中却早已交手千百招。
不远的静处,一声细弱的水滴击石声响起,打破了空气中凝结已久的沉寂,就在此时,两人同时出招,直向对方攻去。
一切招式变化都与心中推想时的一样。招如流水势若虹,两人不相上下,攻避自若,百招已过,竟是依旧难分胜负。
两人身形交错,又已交手数十招。此时,只见萧落木剑斜挥,又是一剑攻向楚少飞。楚少飞稍退一步,提剑出招将之化解,随后侧身一转,反守为攻,一剑反向萧落横挥而去,萧落正欲抵挡,楚少飞却又突然变招,转而一剑直刺出去。
楚少飞手中的若隐剑直向萧落刺去,剑身忽隐忽现,不断发出细微的剑鸣之声。
楚少飞此招虽险,但萧落本也完全能够避开,可萧落此时却毫无反应,见楚少飞挺剑刺来,竟只是一阵嬉笑地望着楚少飞。
两人双目对视。而见剑锋将及萧落竟然并无避挡之意,楚少飞心中自然是生出迟疑,手中剑势弱了半分,也就在楚少飞剑势生出一丝犹豫的这一瞬,萧落忽然挥剑而起,剑势如影,楚少飞闪之不及,剑指其喉。而楚少飞手中的剑,却因那半分迟疑,并未伤到萧落,只将其胸前衣角划开一道口子,剑势已尽。胜负已分。
“嘿嘿,怎么样?今日我可就厚颜地当做是我胜了。”萧落将剑收回,当真是笑得一脸后颜无耻。
楚少飞轻轻一笑,将剑回鞘,剑鞘与剑柄相连,又成了一支完整的长箫,“下次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说着,楚少飞便向一旁放着一坛酒的一块突石走去。
手中竹青色长箫的一端,玉饰随之荡动,楚少飞走到突石旁,提起酒,痛饮了几口后,将之仍给了萧落。
伸手稳稳接住酒坛,萧落仰头将剩余的半坛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果然是好酒,这次你来江南,不会只是为了来找我比比剑的吧。”随口说着,萧落顺手将空坛子往旁一扔,发出一声碎响。
楚少飞扬起轻笑,“只是奉父亲之命来江南办件事,听说你也回到了江南,算算这几日也就该到了,所以便顺道来寻你会会。”说着,楚少飞顿了顿,随后却又忽而凝声问道:“听说五日前,云莫天的儿子云横在江南被人所杀,你,可知此事?”
听得楚少飞的话,萧落也收起了满脸笑意,点头道:“没错,他确实是被我所杀。”
闻萧落回答,楚少飞紧皱起了双眉,“竟然果真是你,此间江湖中已传言是你所为,想必不久云莫天也必将知晓此事真相,而云莫天又是个锱铢必较之人,何况是这杀子之仇,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此时,见二人比试已完,梦也慢步凑上前来。
未发现梦已来至身后,萧落只是淡淡道:“事已至此,我也无可奈何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他若是要来寻仇,我奉陪便是。”
“嗯,”楚少飞一脸凝重,点了点头,“有冶道大师在,想必云莫天也不敢轻易来找你,到时我再跟我父亲知会一声,他总也会给我爹几分面子。”
萧落舒气一笑,“算了,不谈此事,今夜痛饮一宵!”说着,便邀着楚少飞向山下走去。
(四)
白雪纷纷,当空而舞,覆了一地。在梦手中,一根手指粗细的竹枝被挥舞得行云流水,呼呼作响。不远处,望着梦一身素衣在白雪间身影翩翩,萧落双手盘胸,面露微笑。待得梦把一轮招式舞完,萧落才走近前来,“剑术有所进步,招招凶狠,看你舞剑就是美,再凶险的招式,都能让你舞得令人陶醉。”萧落一脸笑容。
梦并未说什么,只偏过脸看向了一旁空中纷飞回旋的雪,那雪洁白如絮,轻盈如蝶,翩翩回转,引人不觉遐想。不远处,山间小溪一路流淌而下,不断地响起哗啦之声,天空中雪花飘飞,那么美,落进水中,却即刻便已消融。
雪落不停,四周平静。突然,河旁木屋内,一声尖锐的嗡鸣声传出,一瞬,空中雪花悬停,一眼空旷之处,万声静寂。
良久后,天空中雪花才再次飘飞,不远处,小河哗哗流动之声重新传来。两人惊立在原地,回过神来,疾步向木屋内行去。
两人行至屋内,一切平常如故,桌面上灯火不断跳动着,几步走至石榻前,萧落轻触机关,方榻分移,随之暗道现出。暗道内依旧是一片漆黑,两人对视一眼,快步进入了黑暗的通道中。
石室内,橘红色的火光在石壁上映照蠕动,剑池底,那些废剑依旧寂静地沉睡在水中。转过剑池,两人直行向了一侧的深处。此时,老者正立于那眼泉水旁,双手挽于背后,“你们来了。”闻身后的脚步声,老者并未转过身,只随意一声道。
两人走上前来,身后不远处,炎池里炙气升腾,熔铁翻涌。空气中热气逼人,迫人鼻息,只见老者直立于原地,眼睛紧盯之处,泉水旁一把青白色利剑竖立。那剑身上覆满着淡淡寒霜,白色寒气不断散出,而一旁的泉眼,则被剑身散发的寒气侵得覆盖上了一层薄冰。
“祭剑吧。”老者回转身道,说完便独自一人向着通道外行了出去。
梦转头看向萧落,见萧落点了点头,于是走至剑旁,取出匕首,轻划破食指,一滴鲜血流出落下,滴入了剑身下一泊结了冻的清水中。鲜血滴落,立刻化为了一缕血丝,伴着些许寒气从剑尖处收入了剑中。血气入剑,剑身微微震动,发出阵阵剑鸣。剑身周围寒气倒流,一瞬间被收回剑体内。
泉眼解冻,剑身上寒霜消褪,一道寒光闪露,梦伸手握剑,拔剑而起。
木屋外,雪花纷纷,千里留白。“此剑薄而轻巧,剑气微寒,从此由你所佩,你就为其取一名字吧”老者捋着白须道。
梦望了望漫天的雪花,抚着手中的剑,“不如,就叫回雪吧。”
“回雪,好名,好名。”老者细细品味了一阵,说毕,却竟抚动白须大笑着径直向远处行去。
“你要去何处?”见状萧落急疑惑问道。
老者并未回过头,只是继续向远处行去,良久后,远处才传回声音道:“我铸剑半生,是时候该去享享清静喽。”
声音落下,茫茫大雪中已望不见了其背影,只空留下地面一串沉长的脚印。
“他这是要去哪?”梦望着老者远去的方向轻问道。
“看来他这次是真的不想再铸剑而云游去了,或许他会去远处拜访好友。”萧落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又继续道:“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空中雪花扬扬洒洒,远近山间树林皆是一片银色。萧落不语,梦便也是无言。对着老者身影最后消失的方向,飞雪之下,两人默默站立着,白了双头。
春草青青,杨柳抽新,溪水盈盈,草木之间,鸟雀跳跃,交相脆鸣。山林之上,桃花丛生,春风吹过,花瓣便顺风而下,落满了山下的木屋。木屋前,漫天纷飞的花瓣下,梦执剑挥舞,身形轻盈,一人一剑在那如雨的花瓣中翩婉飘飖,一剑横挥,正划过一片花瓣,将之割破。不远处,萧落并未望向这边,只是独自一人盯着身前不时夹带着三两片花瓣匆匆远去的溪水发呆。
春往夏至,山绿水清,烈日蒸蒸,蝉鸣午后。木屋不远处的茂树树荫下,梦一阵剑舞完,将冒着丝丝寒气的回雪收回鞘中,便抬头望向了躺在树桠间的萧落,以及刚从远处飞来落于枝头小息的一只飞鸟。飞鸟呀呀地叫着,撕心裂肺,伴着蝉鸣,格外刺耳。
萧落坐起身来,吓得那只飞鸟扑扑一声逃离了去,“再过不久,便是南剑大会,到时江南有名的剑客都将尽集一处,可能也会有不少中原剑客前来,这是个好机会。”
梦收回目光,肌肤如雪的脸上满是决绝之色,抓着剑的手早已紧握,“我想,当我见到那人的第一刻,一定能认出他,我一定要报仇,为了报仇,我等了五年!”更痛苦了五年。待梦话音落下,两人皆是沉默。
(五)
南剑大会已过,梦却并未找出杀父之人。
天下七绝,天涯剑李铭,漠剑云莫天,魔剑秦问决,潦剑楚甫,浪子剑七年,佛剑萧落,君子剑楚少飞。
青瓦斜檐,石板铺地,商铺酒家,行人熙攘,穿城水,拱石桥,一眼江南城景。石拱桥下,一条小舟穿过,其上,三人执剑而立,随舟顺流而下。“此次没有寻着人,你们接下来可有何打算?”与萧落并立舟头,楚少飞开口问道。
水映夕阳,昏黄色的水光荡漾不定,萧落轻叹了口气,依旧望着前方,“我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你呢?”萧落反问道。
“既然此间事已了,我自然是该回中原向父亲复命了。”楚少飞转回头来,鬓下几缕细发斜垂。
两人身后,梦一直独自不语,只静静地盯着不远处的岸边发呆。只见那岸旁水中,几个孩童正在戏水打闹,水花四溅,波纹阵阵,嬉笑打闹之声不绝于耳。
沉默良久,梦才终于在嘹脆的孩童嬉戏声中缓缓道:“不如,我们去中原吧。”
萧落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仍然望着那些戏水孩童的梦,“去中原吗,也好。”
“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正好可以同行。”楚少飞闻言道。泛着橘色夕阳的河水已经载着小舟一路飘下行出很远,早已听不见了那些孩童嬉戏声,只是梦却迟迟难以收回目光。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楚少飞轻皱起眉又道:“只是按照以往惯例,云宗虽处北方,却也本该派人前来参加南剑大会,但此次南剑大会云宗毫无动静,未派一人前来参加,云莫天那人行事卑鄙狠辣,此时你去中原,恐怕……”
萧落微偏转过头,见梦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对话,才叹声道:“没事,万事桥头直。”说完,便又是沉默下来,只是他不知,此刻身后梦一直眺望向远处水面的目光,在听到他的话时,却悄悄的颤动了一下。
天色渐暗,舟随流水。三人不知各自沉默了多久,萧落才突然再次开口道:“不过去中原之前,我还得去拜访一个人,此次回江南这么久,还未来得及与之一会。”
“你说的莫非是那个人?”楚少飞转过头来道,声音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没想到此次南剑大会他依旧未来参加,果真是置身江湖之外了!”
夜幕已经落下,舟泊桥头,红药短生。清风烛火,水漾涟漪,满天星河倒映水中,随波而晃,远处山顶寺庙钟声悠扬,有夜难寐者,各自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