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山位于广陵岛西南边陲之地,延绵八百里,藤林丛生,乔松森阴,迷障重重,其上多凶禽猛兽,蛇虫毒蚁,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山村猎人,也只敢在桑山外围打些山鸡野兔,耗猪麋鹿,不敢深入桑山百里之内。
在桑山南麓,有一小村落,闭塞山野,远离城镇,甚至连个村名都没有,仅住了三十来户人家,村民们平日里以打渔狩猎维生,生活虽然清贫,却也悠闲安逸。
十五年前,有个书生携一幼子游踏至此,眼看此地民风淳朴,临靠山流水溪而居,僻静幽宁,便以临溪名之。随后在村外竹林中搭建了一座草堂,从此定居了下来。
书生姓莫名兮言,学知渊博,见多识广,定居临溪村后便教导村民畜养织耕,通商贩革,村民经他指点,生活日渐富裕。感念其厚德,村中老少都尊称他一声莫先生,连他的那个幼子—流水,也被大家亲昵地唤为‘水哥儿’。
虽说流水从小深受村里人爱护宠溺,但是莫兮言对他却极其严厉,三岁起便开始教他识字读经易,七岁时教他拳脚武艺,儒史名流,兵医农杂,天文地理。及至十岁,莫兮言不再有所教授,却将他驱至桑山磨砺。
村里没人知道他在桑山经历多少磨难?只知道他十一岁时就已能捉蟒猎鹰、伏虎博熊了。举手投足间,赫然成了临溪村最厉害的打猎人。
时下正值秋熟季节,村民们开始组织秋猎活动,流水猎术一流,自然同往年一样受到邀请,但是这次却被莫兮言直接推脱掉了。
眼看着老村长失落的身影慢慢走出草堂,流水眉头微挑,向莫兮言开口问道,“先生,桑山秋猎一年一度,难得村长盛情邀约,你为何不让我去?”
莫兮言眼神一凛,冷然训斥道:“你不是个猎人,你不属于这里!”
闻听此言,流水黑亮的眸子瞬间一沉,手掌在袖子里暗暗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血肉中。
没错,他不是一个猎人!
他是这天元世界的修真者,进入桑山打猎只是为了锻炼体魄,为了修真启灵!将来,他要游遍五洲四海,追寻长生之道,又岂会属于这个孤僻的小村落?
然而,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这里承载了他的成长和悲欢,积蕴了他所有的情感,他又怎么会不属于这里呢?
他霍然抬头,轻轻抿唇,想要开口反驳一句,可是当他看到莫兮言深邃的目光,肃穆的神情,他颤颤挑动一下眉头,最终没敢开口说上一句。
莫兮言目光锐利,把他的每一个面部表情都看在眼里,看透在心间,只是他不为所动,冷漠地接着说道:“再过三天你就十六岁了,准备一下,到时出发去三府圣地吧。”
三府圣地,乃是天洲最负盛名的地方,传承着五帝时代建立的三座古老学府,是天下至道门徒向往游学的圣堂。
流水心头惊异不已,迟疑片刻问道:“先生,你怎么突然决定让我去三府圣地?”
莫兮言扫过他茫然的面孔,眼睛转向窗外,幽幽道:“你天生气海如墟,本来不能修行。我花了十年时间才想出闭气海,通百窍的逆行法门,教你启灵洗髓。如今你依照此法修行五年,百窍之中,只有百会,神庭,凤池,太阳和巨阙五大气窍未曾贯通,只要你勤加修炼,两个月内,你这五大气窍必能贯通。到时百窍相通,真元通畅无滞,你就该三魂归元,淬炼神魂了。但是你天生三魂缺一,我思索至今,也想不出办法教你归元凝神……”
流水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三魂缺一之事,乍听之下,大为震惊,脱口问道:“先生,天地生灵,俱有三魂七魄,我怎么会缺了一魂?”
“天地间总有些异数,虽违天道常理,却真实存在,三魂缺一并不稀奇。”莫兮言声音淡淡,目光平静。
“先生之意,难道这世间还有人三魂缺一?”流水眼神闪烁不定,惊奇地追问道。
莫兮言犹豫一下,开口说道:“两千多年前,在北蛮洲的万邪之地就曾出现过一个,那人和你一样,生就天地二魂,缺失了命魂。”
流水哑然,没有去问那人是谁,只是一阵沉默后,转回话题道:“先生,难道拥有天地二魂不可以归元凝神吗?”
莫兮言摇头道:“人生有天、地、命三魂,三魂归一元,神魂得凝炼!在这三魂中,命魂是沟通天魂与地魂的中间媒介,世间亿万修者,绝大数就是因为命魂不能沟通天地二魂,促使三魂归元,而止步在这归元之境。你没有命魂,只能强行让天地二魂直接相通归元,但天地二魂一阳一阴,如同水火,又怎么可能直接相通归一呢?”
流水皱眉沉吟,半晌道:“先生的话我听明白了,既然如此,先生让我去三府圣地又能怎样?”
莫兮言转过头来凝视着流水黑色的眸子,扬声道:“三府圣地,天下博学之士交流会聚之地,高人奇士无数,你去那里至少能够觅得一丝机缘,解决这一修行难题!”
流水拧着眉头又是一阵沉默,许久后谨慎地问道:“先生,若是我寻觅不得那丝机缘,是否就此可以做个普通人?”
莫兮言没有回答,只是蓦然冷笑了一声,然后缓缓说道:“你还不知道命魄相依的道理,今天我就将给你听听。”
流水面露迷惘,只听他声音浑厚地说道:“命魂乃是七魄之根本,七魄乃是命魂之枝叶。魄无命不生,命无魄不旺。你残缺命魂,七魄无根,若非我教你修真,锻炼七魄,你早就一命呜呼了!”
听到这里,流水两颊的肌肉都绷紧了一下,苦皱眉头,听他继续讲道:“实话告诉你,不能归元修行,五年间,你将双魂乱、七魄散,到时除非传神境界的帝王尊者,谁也救不了你?”
说到这里,他凝视一眼流水,冷嘲道:“你气海如墟,三魂缺一,本是天弃之人!得天厌弃,命悬在朝夕之间,你还想做什么普通寻常人?”
这话刺痛耳膜,回荡心海,流水身子一颤,呆怔当场,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莫兮言瞧他这副模样,冷笑着摆了摆手,沉声道:“别愣着了,这关乎你的性命,好好去准备一下吧!”
流水平复下复杂的心绪,低垂着头应了一声,“是,先生,我这就去准备。”
他嘴上说准备,但是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凝,站在那里却并未移步离开。
莫兮言皱了下眉,不耐烦地说道:“怎么,你还有事?”
“有些小事,”流水眨了眨眼睛,鼓起勇气说道:“先生,我想问,在我出发之前,你会告诉我我的身世吗?”
“哼!都修行五年了,怎地还这般心境,一点长进都没有?”莫兮言瞪他一眼,不再理会,转身走出了草堂。
流水苦笑一声,默默叹了口气。这已经不知是他第几次询问先生他的身世问题了,只是先生的回答还是如此令他失望。
他摇了摇头,落寞地走回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