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中年女子,约莫有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着墨绿色棉裙,脸上不施脂粉,肤色白嫩。她的表情似笑非笑,眉梢眼角间虽然隐露皱纹,但是依旧难掩身上透出的绰约风姿。
女子站在门口,用充满欣慰的眼神,笑看着正在院子里抓雪玩乐的小女孩,随之她又转过头,看了看在另一侧房间的窗下,那个低头看书的半大少年。
不过那个窗后的少年,似乎已被吵得无心继续看书,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长吁出一口气,用左手双指揉了揉困乏的双眼。
当少年挺直了腰杆,从椅子上站起身时,才显出其修长的身材,其实是有些消瘦的。他身上穿了件青色棉衫,腰间系着一根暗黄色纹宽腰带,因而整个人看着,像是一根正在日渐拔高的春竹。
所以他身上那种消瘦,带给人的,并不是病态的柔弱感,反而是饱读诗书之人特有的文雅与明睿。
在他不浓不淡剑眉下,有一对略显狭长的眼眸,眸中的目光还有些稚气,乍看时却给人温润如春风的感觉,隐隐间又透着股不受拘束的大气。这样的目光出现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眼里,难免会引人猜测,究竟怎么样的人家,才能把他给生养出来。
“今年的雪,来得似乎有些提早了啊?”听着院子里女孩的欢呼,刚从书册中钻出来的少年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又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天,自言自语般说出了一句话。
其实半空里的雪才刚开始下,劲头难免有些不足,漫天的雪片虽然像鹅毛一般洋洋洒洒,但分布得依然还很疏散。不过很快地,雪片就开始变得稠密起来,在干燥的地面上,渐渐积累出了一层细微的薄雪。
“旋扑珠帘过粉墙,轻于柳絮重于霜。”青衫少年看着纷飞的白雪,信口吟出两句诗词,忽地又转过头去,望向了小池畔的那间竹亭。
“爹爹从早上起,就跟那位耿叔叔躲在竹亭里聊个不停,莫非有朋自远方来,真能让人说个不亦乐乎吗?不过为何爹爹以前,从未说起过他有个姓耿的朋友呢?”少年看着竹亭里的两道高大身影,低声自言自语,他脸上的表情,一时显得有些费解。
但未过多久,青衫少年便再一次抬头,看着低沉的雪空,不知是在思索些什么。阴翳的天空里,无数雪花飘然降落,一部分悄无声息地落进了院子里,也有一些被寒风搁置在了腊梅和梧桐树的枝梢上。
“哥哥,你傻站着做什么,快点过来帮我堆雪人呀!”
那个在院子里玩闹的小女孩,同样是忙得不亦乐乎,当她看到了青衫少年起身,便赶紧又脆声招呼道。
“唉,真拿你没办法。”少年笑叹了口气,将身后的椅子略微挪开,接着转身出门,缓步往白雪轻拢的院子走去。
…………
“哈哈哈哈……楚大哥,近二十不见,瞧你这小日子过得,着实是羡煞小弟我了。”
竹亭之内,一个下颔蓄着短须的锦袍中年人,回首看着在庭院中玩雪的少年和女娃,满是钦羡地对另一个中年人说道。这锦袍人乌发披肩,精神饱满,开口之际,语音虽然轻缓,却是显得中气充盈,直接透人心扉。
“耿老弟说笑了,那是犬子楚云歌和小女楚嫣然。哥哥我年近天命,却能够得此一子一女,可谓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恐怕今生都别无他求了。不过哥哥不解的是,耿老弟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还不打算成婚立家呢?”说此话之人,却是个年纪偏大的中年汉子,其身姿看着极为高大孔武,但双鬓的头发,却已变得斑白如霜。而他身上穿的,乃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灰黑色布衣,这种衣服,通常也只有乡下的农夫在干活时才会穿。
“唉,老弟我身在朝堂,每日都与各种牛鬼蛇神周旋不休,早已是分身乏术,哪还有闲情去考虑成家之事。想想还是楚大哥明智呐,当初能够急流勇退,恰逢其时地归隐山林,如今到也省去了很多麻烦。”耿姓锦袍人轻叹口气,似有些无奈地摇一摇头。
“急流勇退……”那个姓楚的布衣中年人也似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了白雪纷飞的远空。
“天威将军楚钧天的威名,如今虽已被很多人淡忘,但对于我们这些老臣而言,却依旧恍如昨日。当年进攻元朝大都时,楚大哥一剑斩落元军帅旗的雄姿,小弟可是八辈子都忘不了啊,哈哈哈哈。”耿姓中年人仿佛心往神驰,含笑望着漫天飞雪说道。
“那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现在的楚钧天,也不过只是一介布衣,并非什么威震八方的将军了。”抬头看天的楚钧天也是淡然一笑,随之缓声回答,他的双鬓虽已花白,但目光依然敏锐如电,包含着当年号令千军的威仪。
“楚大哥所言极是,往事如烟,不提也罢。”耿姓中年人微一点头, 便将话题就势带过,他顺着楚钧天的目光,也朝不远处那条冰冻的大江望去。
大江之外,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起伏的山峦也已披上了银装,被薄薄的雪层给覆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