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爸爸似乎没看出李蓓的情绪，说完后便进了电梯。
一只莹白纤细的手突的插进即将合上的电梯门中间。方煜被李蓓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她的手打了下来，紧紧攥在手里，再不敢分心一刻。
电梯复又打开，李蓓侧着脸，没与李爸爸对上视线。
“爸，方阿姨说让我去看看她，一会儿吃了饭我就不回来了。”
李爸爸愣了愣，接着没有半分犹豫的说：“好，去看看吧。毕竟人家对你这么照顾。”
黑暗吞没了她曾经辛辛苦苦维系的世界。无数虚无渺飘的身影都在嘲笑她自作多情，自以为是。爱？谁爱她？生她养她的父母不爱她，家里的老辈也不爱她。所有人都认为不闻不问就是对她最大的宽容了。至少他们还留着她，没有抛弃她。
李蓓有几分喘不上气，她弯下身子，大口大口急促的呼吸着。方煜的声音时有时无，耳朵里乱嗡嗡的好像有无数人在耳边讥诮的说着话。她眼前黑了黑，猛地蹲了下去，双手胡乱的挥打着，仿佛在驱赶什么似的。
方煜攥住她的手，紧紧将她抱进怀里，箍着她不准她乱动。
“蓓蓓，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呵，家？”这个字眼仿佛刺激到她，尖锐的声音激动的说道：“我大概只是寄养在这间房子里的陌生人吧！他们曾经有过一刻当我是他们的女儿吗？这么多年不闻不问，我只当他们工作忙，我逼着自己懂事，逼着自己理解他们。从我记事开始，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就对我没有过好脸色，他们嫌弃我是个女儿。久了，我也嫌弃自己为什么生成了女儿？我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我害怕看见他们厌恶的眼神。而他们也果真从没理会过我。我不在乎了！我谁都不在乎了！可为什么生我的父母也这么对我？！为什么连他们都这么对我！！？”她冷笑了一声，说话声中添了几分颤抖，“我从不知道他们对我这么不满意，不在乎。就在刚刚，我全明白了。是不是......是不是我还应该谢谢他们？谢谢他们这么多年没有吝啬给我提供资金，谢谢她们给了我一个栖息的......”
“蓓蓓。”方煜打断她，怜惜的收紧了双臂，却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安慰。
门口无风，然而心底的寒意与失望已足够将人心都冻结成冰。
不知过了多久，她喑哑着开口，“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谢谢你......”
“傻丫头。”方煜摸着她的头，轻声说道：“在外面待得身子都凉了，先进车里吧。”她乖乖跟着他，他耐心的说道：“你想吃点什么？你不是最喜欢吃烤鱼么，我带你去一家？应该不会比韩叔的菜差了。”轻声笑了笑，“你可不能去韩叔那儿打小报告啊。”
李蓓脑中恍惚，侧眼瞥见方煜的笑脸，也扯开嘴角象征性的笑了笑。
方煜帮她系上安全带，忽然听她心不在焉的小声说起话来。
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曾经我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父母在医院工作的，你说是个巧合。知道了你的家世背景之后，我忽然想通了那件事。大概是你调查了我的家庭，然后才去医院和我的父母造成了偶遇和所谓的巧合。而他们......大概也一直都知道你的身份。”她皱着眉头，嘴边始终挂着几分冷冷的，满含嘲讽的笑意，“他们毫不介意我与你接触，放心大胆的把我交给你，是因为你是申立集团董事长的儿子。我曾经这么想过。可如今，连这样充满讽刺的想法都被推翻了。他们毫不介意，完全是因为毫不在意。不论今天是你，还是别人，哪怕像现在这样摸着黑刚到家就出门说要留宿在别人家，他们也可以不问一句。”
方煜无法给出违心的安慰。
当初他确实调查过李蓓家。从他们的家庭状况里，也隐约看出李家出生的女儿，都不大能受到关爱。李父兄弟三个，加上李蓓一共五个小辈，四个女孩一个男孩。男孩又是老幺，受尽了宠爱。至于其他几个女孩，多少都要比李蓓的处境好一些。
“我原本以为我会哭的。”她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道。
方煜看向她，她也看过来。曾经明亮的眼眸此时有些心死成灰的黯淡。
“可我掉不出泪了。”
不知道从几岁开始，她便再也没有因为父母而流泪。或许早在那个时候，她的潜意识里就已经知道父母不愿意抽出时间来陪她，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不爱她而已。
“这样也好。”方煜靠在座椅背上，侧头看着李蓓，“你一哭起来我这心里跟被人扎了两刀似的，难受得很。”
李蓓知道他这话似真似假，有玩笑的成分却也饱含着真心。左手一直被他握在手里，渐渐地，也暖了起来。她倦怠的窝在座椅里，头歪向车窗一侧，闭上了眼，“我不想吃饭了，也不想回家。随你带我去哪儿吧，只要别丢我一个人。”
闻言，方煜微滞，接着无声的笑了笑。
“放心吧，如果有一天我把自己卖了，你也会变成赠品跟我一起走的。”
声音宛如催眠似的，温柔而蛊惑。
“什么都别想了，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