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席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微不可察地摇头,轻叹了一声,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抹忧虑爬上眉梢。
王烈干完这一切,收拾妥当残局,方才用眼睛仔细打量控制室内的境况,他放眼望去,尸横遍野,真是惨不忍睹,好不惨烈,内心不由地激起汹涌的浪花。他能够想象得出,这些逝去的义士,在这片方寸之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谱写了怎样一曲恢弘壮烈的篇章,唱响了怎样一首荡气回肠的英雄挽歌。
“对不起,我来迟了!”王烈沮丧地说,一想到自己未曾能够早到片刻,让他们无辜的牺牲,他的心就堵得难受,说不出地心痛。
“这不怪你,天意若此,为之奈何,这就是命啊!你也不用悲伤,你来的正好,恰到时候,若是没有你的到来,就该轮到我地球人覆亡了。”李主席说着,又向王烈招了招手,“你且过来,我有话要交代给你。”
“还是回去再说吧,这里非是善地,也不知道敌人有没有留下什么暗手,还是早点离去,将飞船毁去方为上选,免得夜长梦多,生出不可预料的变故来,等咱们回去后,有的是时间可以听您交代。”王烈如此说道。
“不回了,也不想回去,我累了,也该是好好地将歇了,人生不过大梦一场,也是到了梦该醒来的时候了。”李主席摇头如此说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当初我们五人一起慷慨结伴而行,如今又怎能我一人独自归去。我是要留下来的,留下来和他们做个伴,如此天堂路上也不会少了一个伴,一起同来,一起同去,也不会给他们身后之事留下些污点。”
“怎么,您一人回去了,他们就不是英雄了?是不是您老人家事情想得太多了?”王烈一听主席如此说,心下老大不痛快,脸上神情一紧,沉声道,“我看谁敢不认,谁敢乱嚼舌头,看我不削他!”
“你误会了,再说暴力也解决不了问题,能压得了一时,还能压得了一世?”主席这样说时,往日如鹰一样锐利透彻的眼睛,却难得的饱含世事沧桑,仿佛看透了一切红尘飘渺,人情世故,“功高盖主,何以赏,那些个政治家、政客们要的只是一尊泥塑木偶,可以任凭他们涂抹,金银装饰,来向大众展示,达到自己的目的。到时候他们会向大众展示说:看,他们是英雄,这就是英雄,英雄是这样的,你要像这样做,才能成为英雄。即使做不到,也要向这个方向努力。”
说道这儿,他话锋一转,似有些无奈,道:“可谁也不想真要一尊活着的大神,蹲在他们脑门上指指点点,即使是默不作声,他们也受不了。大众会将英雄捧成神一样的人物,这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也会让他们压抑得难以喘息。可大众却是难以将这份热情持续下去的,他们是人,不是神,可即使是神,也要吃喝,也要生活,要面对现实,要面对利益。他们宽以待己,严以律人,神的所有一举一动都是要符合他们心目中的道德标准的,而不是那个被捧成神的人自己的性情。可我是一个有着自知之明的人,我这个人怎么可能是一个道德先生,我一生好坏参半,这就是我的实情,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生活,也不想去改变自己的性情,更不想被逼迫着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让余生都带着沉重的枷锁。更可况,若是将我这样一个超越公众的人物,在没有保护,也失去曾经那些地位、组织赋予我的保护地境况下,置于大众的显微镜下细细观察,又怎会不漏洞百出,又怎会不被挖出过往而恶行累累。若只是一个人的事,这倒也罢了,可这是会让身边的亲人跟着受累,让他们抬不起头,也会让逝去的英雄跟着蒙羞,跟着一起受罪。谁人无过,谁人无错,也只有逝去的,才能成为英雄,成为人心目中永不磨灭的神。留下的,要么成了枭雄,要么成了恶棍,都虚假的不能自已。就是闭门家中坐,又怎逃得过,那些个风言风语。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呀!”
“我是知道自己的,”他说,“也不过是个上人之资,不是绝世的天才,不过是因时俱会,才有了这番成就。真所谓成也时来败也时,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人身不自由,我也是逃脱不得的,这命运的嘲弄。”
“我......”王烈想要说些什么,可却又有些无力,他说不下去,也不知道该从何劝起。
他自是知道人类品性的,谈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社会的历史的演变、社会的自然进化做出了如此的选择,他扪心自问,自己也是这随大流中的一员。在这个当下,刚从喧嚣浮躁而又物欲横流的金钱社会中走出的战争岁月里,人们身上还残留着大部分过去时代的气息,随着和平的即将到来,又将要重新的走回去。只不过,相对于之前,经过了战争的洗礼后,人们学会了宽容,学会了珍惜。
可那又怎样,重症的病人,难道就因为病情稍稍减轻,就可以说他已经痊愈,说他已经不是病人了吗?人还是那个人,那个喧嚣浮躁的人,那个随波逐流的人,那个自诩万物之长的聪明人,他们自负的,认为自己已经超越了过往任何一个时代的人,他们抛弃了祖先积累下的经验智慧,只认为那是过时的东西。这世界上,也许科技在不停地发展,也许生产力在不断地进步,也许我们的物质生活在天翻地覆,可唯一不变的,还是那主导这一切的人,他们和前人又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充满了七情六欲,五蕴五毒,贪嗔痴慢疑,一点也不曾改变,总是在不断地轮回,不断地重复,难道就真没有可以借鉴的吗?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