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君欲待再问,突然欧觥池身子一倒,往地上摔去,兰君眼疾手快,赶紧扶正了他的身子,道:“怎么了?”欧觥池苦笑一声,道:“这软筋散实在厉害,我现在已经完全没力气了。”
兰君急道:“你之前为何不说?”
欧觥池道:“我说了呀,我说了‘我的时间不多了’好不好。”兰君不再多与他争辩,背起欧觥池,往宴会之所跳了下去。
没想到江兰君轻功甚好,背着一个人还能做到下落的四平八稳,而且速度是有急有缓,不禁让欧觥池贴耳赞道:“好功夫。”此时兰君似乎又恢复到了平时孤言寡语的状态,并未作答。
待落到平地上之后,欧觥池道:“等等,让我看一下。”
此时在这个日头有渐渐下降趋势的晌午,在日光的照耀下,场地里除了瓯江二人,剩下的人已全部消失,但是在地上的残兵断刃却没有清理规整,欧觥池看到,从剑柄之上闪动着一线白光,流通整个剑脊,达到剑尖,又撇过一点剧烈的光芒。这柄剑只是折断了剑柄,而其他的剑呢?要么没了剑尖,要么一分为二,这场景画面,实是叫一个铸剑师的心中悲不自胜。
欧觥池道:“江兄,背我向左去看看。”兰君遂背着他到了左边的断剑冢,将他慢慢放在了地上,搀着他慢慢的移步,以让他看清楚所有的断剑,二人其实都明白,断的不仅是剑,更是铸造者的心。可兰君却不知道,他现在在寻找着什么。
忽然欧觥池发现地上有两截断剑,如水泥一般的灰色,又有些许铁锈的颜色混入其中,欧觥池看到这两截剑,顿时怒不可遏,愤怒的骂道:“这孙子,果然是不折不扣的王八蛋。“江兰君虽然不知所言,但明显感受到背上中了软筋散的欧觥池身子猛地一阵,语气中也透着极其的残暴凶狠,显是怒的不轻,想要马上就跟袁哲敏拼命似的。
兰君不敢直接问怎么回事,怕触了霉头,只是轻声道:”别生气了,中了软筋散要好好休息。“
欧觥池却道:”你可知你脚下的断剑归属于谁?“
兰君问道:”属于谁?“
欧觥池身子又是几颤,道:“这是柳铎星的剑。”他愤怒地不住吞咽,“这柄剑是他五年的心血。整整五年啊。人们总说十年磨一剑,但谁又能做到每天周而复始地做着同一件事儿呢?不说熔炼,淬火他进行的艰难辛苦,就是那个使剑成形的剑范他也花了漫长的时间打造。没有人真正知道他作为一名铸匠的艰辛,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天赋并不高的他要一直坚持这个行业,只有我知道,因为他过世的父亲曾是一名优秀的铸剑师啊。”欧觥池几度哽咽,愣是强忍着让眼泪留在了眼眶里。
兰君听他说的激动,也不知说什么才好,问道:“这柄剑叫什么名字?”
欧觥池道:“木铎剑。”
兰君道:“木铎,那不是一种乐器吗?”
欧觥池平复下来,道:“是啊,那天天降大雨,我和他在剑炉旁看着这柄剑的出世,虽然他自始至终坚持不让我帮忙,但那天天气突变,雨下地太突然也太大,我帮助他完成了最后的修治,把剑刃磨的再薄一些,把剑身矫得再正一些。当这柄剑从铸台上拿起时,熊熊的大火让雨水畏惧,剑尖的微茫引得天空拨云见日,雨停日现。”欧觥池说着就不由想起了那天的场景,“柳铎星跟我说,‘欧兄,这柄剑的出世有你的功劳,你给他取个名字吧。由你这个名匠取名,这柄剑一定能够升值不少的。’我见他平时最喜奏乐,这剑的颜色又与木铎相似,在他的名字中又有个铎字,就取名为木铎剑。”这一番经历在兰君看来,不仅有着多年陪伴,默默关注的友谊,也有着作为一个铸匠崇高的荣誉感。
谁说那些在路旁为侠客打铁的铸匠是被人瞧不起的?若连自己都鄙视自己的职业,自己都对自己的工作不自信,谁又能尊敬你呢?
像欧觥池和柳铎星这样的铸匠,在兰君眼里,可堪称艺术家了。
欧觥池看着当年由自己命名的木铎剑断裂当场,回想起柳铎星在宴会之上那不畏仇强,极具正义感的言辞,还有自己那颇显懦弱的逃跑。有些自惭形秽,更多的却是内疚。
他深知在柳铎星的那番言语背后,是想请自己出手相助的,可他却一个旱地拔葱逃跑了,不仅不管不顾那些受苦的群雄,也相当于放弃了自己的兄弟。他能够想象到当柳铎星看到自己消失于场的那种失落失望的心情,能够想象到柳铎星的表情,那该是多么的惊讶与惶恐。
欧觥池也能够明白当一个人满心期待地等待着希望降临却发现都是无稽之谈之时的那种心情,他也没想到当时二十多人的围攻还是没能奈何得了袁哲敏。
总之,他彻彻底底地辜负了柳铎星的信任,自己的兄弟把赌注全都压在了自己身上奋力一搏,却没想到手中的牌是根本无用的。
欧觥池既伤心,又内疚,却又满是无可奈何。半晌爆出一句话:“走,找袁哲敏那厮算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