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盯住那朵殷红的伤花,心里头的喧嚣一阵高过一阵,几乎让她站不住脚跟。
意识下后退的一步,让他手上的触碰落了空。
他的手还悬在半空,掌心微张,空落落地抓不住任何东西。仿佛那朵仰天祈求的彼岸花,虽然渴求,却是永远不能得到的无望。
轻尘拧头,落寞闭上双眼,不忍看他如受伤的兽一般疼痛、黯然的眼神。
明明仍是静默相对的姿势,如今却只剩下难以触碰的煎熬。
血色从脸上褪尽,他好似失血过多,一脸灰蒙的惨白。
轻尘同样面无血色,她袖中双手紧握,抿紧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忘了罢。”
那三个字太轻太轻,像是夜半一声不经意的呢喃,又像一句没有重量的叹息,一不留神,就要随风而去。
“什么?”
他错愕问道,只当是自己听错。
“忘记我罢。”
轻尘声音透着初春的寒意:
“你就当从来没有遇见我这个人,日后再见,也只是毋需心慈手软的敌对关系。”
“……那你……能吗?”
他这般问道,身体僵硬着,几乎难以呼吸。
或许,是……不能的吧?
轻尘黯然垂下双眸。
那十数日的回忆里,每一寻常的言语对话,她颔首间的轻颦浅笑,纵然她漠然相向他仍旧热切的深情睇望;那树荫下翩跹潇洒的俊朗身影,那束被阳光渲染的洁白山茶,那望着渐行渐远的太阳余晖而放肆的歌唱……
她从来没敢想象能有这样的时光,简单,却奢侈难得,曾经一度想过,那样绚丽的记忆,大概足以温暖她未来仍旧漫长孤寂的人生。
她早已命中注定无法逃脱的,晦暗冗长,没有色彩喧嚣,的人生。
然而她却轻轻地笑了:
“人生苦短,不过须臾之间,现下无法忘怀的,总有一天要消逝在记忆里。”
他看见那样单薄的笑,心里阵阵发凉,茫然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轻尘仰头看他,那浓密的剑眉紧紧蹙着,眉间是一团散不开的阴霾。她突然有冲动想要伸手替他揉一揉,哪怕缓解他丝毫的疼痛。
然而她却清楚知道那样不被允许。
生生压下伸手的冲动,轻尘苦笑,低声叹息道:
“你好好养伤,继续当英明远传的侠客,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生许多孩儿,然后儿孙满堂安享晚年……那样才是你应当拥有的人生。而我不过是红尘中一偶遇的过客,要是过了,便该忘了。”
“……我一直以为,我的心意在第一次遇见时你便懂得。”
他像是无力般缓缓放下手,心力交瘁地抚在胸前,似要徒劳地缓一缓心中翻涌而出的酸涩。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若是强求,只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而她不过是卑贱如尘的邪教妖女,要真是万劫不复,她自个儿一人去便是了,何必要拖累他呢?
轻尘仰头,目光透过轩窗望向被浓重云层掩盖而变得模糊的天幕,似在说服他,也似在说服自己般,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的倾慕于你而言,难道也是错的吗?”
他沙哑着嗓音,凄切地诘问。
或许————
“是。”
轻尘这样答道。
疲惫地闭上双眼,回身往门外走去。
若没有遇见他,没有品尝过诱人的一丝甜,她就不会意识到过去她所活着的十余年来是何等的枯燥苦涩。
因为有了比较,所以有了落差。
因为曾经得到,所以患得患失。
因为他的出现,她再也难以回到最初那样无悲无喜,活得冷静清醒的状态。
这难道不是错的吗?
而现在,该是结束这个错误的时候了。
在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之前。
夜里的风甚大,飘飘的衣袂翩跹飞舞,她一步一步地越走越远,慢慢地,融入夜色中,直到看不见。
薛楚涵虚弱地倚在门檐下,看着她的身影远去,再也无力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