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两万三千年仙生,胡作非为的事甚多,实在说来,除了胡作非为的事,陌上也做不来什么好事,然她所有的胡作非为,千彧都只是随她去了的。小的事且有莫逆兜着,她拔了无阎仙君座下青雀尾翎,莫逆便还了几根金凤头羽,她折了桃花仙一株金桃苗子,莫逆便还了片夭夭光华的桃花林,她一把业火烧了狐族火云偏殿,没待到莫逆给人再建个,狐族长老吹须瞪眼的便一缕三味真火滋了陌上一头黑发,押着去往晨曦殿兴师问罪,千彧见着陌上一头冒着烟的焦发,阴下脸来,再接再厉又一把火着了狐族火云正殿。
千彧一直是随着她的,她若在天上捅了个窟窿,千彧便捅的更大些,上神之首的修为在,从不怕谁寻仇。只是一点,若是千彧不许她做的事情,那便绝计做不得,千彧不许她做的事情,也就那么一件——出青丘。
唯这次,陌上是铁了心要出去闹腾一回了。帖子被烧后,陌上足足捶胸顿足了两日,某日打听到垂榕老君亦收了请柬,便巴巴打起了垂榕的主意。
垂榕老君在青丘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大神仙了,近百万岁的高龄,旁的仙见着都得脆生生唤句老君,唯陌上整日垂榕垂榕没大没小的唤着,那一丛白花花的长胡子,自陌上晓得些事理以来,便被扯了不少,说数十万年的榕树须极少见,泡茶喝想必是极好的,可怜他蓄了几十万年的胡子。倒也曾跑到千彧面前声泪俱下的控诉,奈得千彧端着他胡子看了许久,只说出一句,那便烤了罢?想必极暖和的。申诉不成,垂榕索性将那飘逸的长胡子编成小辫儿给绑了起来。
这会儿垂榕心中忐忑着,这丫头若是赌赢了要他这一把胡子泡茶喝可怎好?要不届时就许她扯一小撮吧?垂榕老君看着陌上贼兮兮的笑不禁颤了颤,光是想想便觉得疼了。
“若是我赢了,便许你下次去九重天赴太子乾琛寿宴时将我带着罢,我勉强吃些苦,做个小仙童服侍你也无不可。”陌上叹口气,甚是深明大义,委曲求全的模样。
垂榕老君原本颤的厉害的胡子颤的更厉害了些,原来这泼皮做的是这样的打算。
“要不,我还是将这把胡子给你好了?”外出赴宴本非大事,携个包袱也并非难事,只是,丫头想去九重天,那便去罢,千彧是决计收了帖子的,随千彧便好了,如今这般找自己,便是千彧不给去了。既是千彧的意思,那便逆不得,这把胡子,唉,再蓄个几万年也就有了,到底命还是更重要的。
“得了吧。”陌上嫌弃半分不掩,不屑道“你那榕树须泡的茶又苦又涩,可一点都不好喝,给镜麋顺毛它可还嫌糙呢。”
垂榕老君眉头抽了抽,他那榕树须千年才生成一根,可带了多少仙力和灵气,起初陌上扯了去,千彧的麻烦又找不得,便在心中宽慰道若是被这陌上泡茶喝兴许能增加点修为,也算不得白白浪费,谁想被这泼皮拿去给镜麋顺毛了?
正欲发作,却见陌上百媚千娇的整个贴过来,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端的是目光流连婉转,我见犹怜,楚楚动人——自然,那是陌上以为的样子。可便如陌上的性子般,那股子温柔与妖媚是陌上怎么也装不来的,强来的话——
“有的商量!”垂榕抖抖身体,散落一地鸡皮疙瘩,急道“也不是全无半分余地的,容老儿想想。”
八千年前某日,陌上求着千彧给她从桃花仙那里讨坛桃花酿解解馋,千彧说她尚小,喝不得酒,不依,她便依着话本子里娇俏美人的模样对着千彧使了出来,千彧便再无二话,搬来数十坛桃花酿码在晨曦殿,而后缄默许久,默道“你方才那模样甚好,仙家术法颇多,你虽习得尚浅,将将却算的杀招,以后我都依得你,只是你再莫对着我使了。”想想,又道“其他仙家,同宗之谊须得念的,你也莫要使得太频繁了。”
如此,后来的八千年里,陌上以这一杀招造了许多孽,偏生自己还浑然不觉。陌上心道,这招果真屡试不爽,唔,也是,自古美人惹人怜么。
“陌上,要是你输了可怎样?”青姝未曾看得方才陌上模样,未受得荼毒,便还有心情记挂着二人赌注。
“若是我输了,便将那方紫英土赠与垂榕你罢!”
那方紫英土是五千年前莫逆寻来的,因她整日惹事生非,自己又将闭关在即,想到千彧也耐不得给她收拾篓子的,多半是给人一句话打发回去。到底是好心,想让她种些盆赏玩玩,算是寻个事做,也好养下心性。
寻思她约摸难得养活,特地寻了这紫英土来,她随意扔个种子进去就好。那日陌上剥着莲子,便将手上的莲蓬顺手丢了进去,且用土掩的严严实实,尚且好耐性的浇了百余年水,愣是没见冒出个芽来,后来这紫英土便被她弃在那儿了,落了层灰,反而生出青藓来。
紫英土于一般仙人无甚宝贝处,于木生仙却是裨益极大,一般的花草,只需丢颗种子便能生的枝繁叶茂,已修炼成形的小精,在这土里修炼修为便是日益精渐,于垂榕老君,也是个极好的休憩蕴养之地。
垂榕老君听了这话,果真顾自思忖起来。青姝两眼放光,惊喜道“如此宝物,这赌注值得!值得!!”
垂榕老君依旧摇摆不定,青姝心中计较几许,开口劝道“我觉得如此甚好,老君你若赢了便有这紫英土,你若输了左不过带个小童出去,也无甚大损失,千彧上神将陌上宝贝的很,想来也是怕出去受委屈罢了,且不说这寿宴不过几日,千彧上神是否会发现须得另说,便是发现了,老君不过履行赌约,且是陌上执意要去,千彧上神怎会降怒于你。更且,我瞧这赌约老君还未必输呢。”
青姝化形时,尚且是凡间女子十二三的模样,神仙命长,千年过去,也未见得长,依旧是豆蔻少女,不过这番话倒说的老神在在,也说到垂榕心坎里去了,其实她也是有私心的,想着若是陌上出去,必会带着她这专用“坐骑”,她能跟着出去转悠转悠,见见世面必是极好,若是垂榕得了紫英土,她平时便可在紫英土里赖个一时半会,长长修为,两方输赢,于她都是好便宜。
垂榕想了半晌,终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