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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为谋杀,此事便复杂不少。一旦查明真相,指出凶手,前朝刑部便要干预。

    谢尚宫不由分说便总揽了此事,皇帝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谢尚宫勘探。而明着是静观其变,若有蛛丝马迹便安排刑部官员查明此事,谢尚宫协理察看。

    又是因了皇帝在意林氏姊妹,昭仪趁此便问了此事。数日后昭仪那边传了话,道是除了淑妃、昭仪、谢氏以外,再无他人。这便有极大的机遇了。且不论皇帝如何专心专意,但说一男子一世如何忠心其妻,而再不窥伺其他女子,倒绝不会有。皇帝尚年轻,身边人少,不为奇怪。再等几度春秋,此或便与现今迥然了。故我对于倾容能否取得皇帝青睐,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群芳凋零之时,便为寒梅傲放之时。庭院中植的梅树已结了豆大的苞,与枝叶上星电落雪交缠,顷刻便难觅踪迹。只枝头阵阵暗香浮送,才将其将要绽放之事公之众人。

    梅园中花也将现绽放之势。红、白、黄三片连为一体,正如美人搽了胭脂水粉的秀面。

    再过几日,便是腊八,之后便是元日了。时不我待,我倒十分愿快些将皇后的目光转到倾容身上。只无奈冬寒不便,而又时机未熟,估摸只得待来年了。

    未时,倾容竟跑来了紫栏殿。说是“跑”,是她过来紫栏殿,倒因宜春殿与鹤羽殿相近,入夜阴凉,邪魅始出,十分惧怕。

    我以为此是恐惧殊甚。只要问心无愧,也无畏所谓阴司鬼怪。宽抚一阵后,我便问了她关于林婕妤的一些事。

    “林婕妤……我见过她几回。听闻她与林昭仪是孪生姊妹。她素是深居简出,不与人来往,也只有宫中的老人才知晓她。”

    我若有所思,颔首又问她:“那鹤羽殿的事,再有进展不曾?”

    倾容急忙接话,道:“我正要道此事。”理清了思绪,她接着说道:“此事生的蹊跷。就先前所见,嫌疑最重的人为鹤羽殿一个掌事的宫女,她道事发不久前,那个宫女不慎碰破了鹤羽殿中一只茶碗。她作为掌事宫女,便责备了几句。会不会因此事才让那宫女上吊?可公布的验尸记录上言‘死者颈下索痕经处青紫,未交于耳后,系人为缢杀’。这便是说,死的宫女,是为人谋杀。”

    “那个掌事宫女自不会为此事费这大劲。且一个宫女,为人奴婢,终一生于深宫,又能得罪了谁?这杀人动机,实在是个疑点。”倾容道出了此案重点所在。

    “情杀也毫无可能。各宫宫女可活动的范围实在狭隘,欲接触男子,就太困难了。”我分析道。“就算是有过接触,其不予理睬的可能也是很大。”我暗指了狄烨狄殿中。

    “正是。仇杀、情杀皆不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她抱怨了一句,显出七分不耐烦,又有三分无奈,合着十分难受。

    缄默几刻后,她又说了自己的推论:“不过倒还有另一种。此宫女卷入了什么利益斗争,又掌握些许把柄,才惨遭人灭口。”

    我深深点头。各世家之间的利益斗争,是我与倾容这些世家中人最为敏感的。各世家常有姻缘,相互扶持,在政坛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譬如淳于氏与周氏,世代通婚。我母亲便是周家嫡女出身。如今淳于氏没落,周家亦会遭折损。

    世族大家,同朝共事。若触及谁的利益,这笔账,迟早有一天会算清。因故一世家损了利益,便看不惯损了其利的那家,而这世家往往与那家交好,于是同仇敌忾,党派争斗便由此而来。

    也许,这深宫中便暗中有了世家斗争的潮涌,才会发生此事。

    夜晚,倾容倒还是回去了。听到她一番推测,我的脊梁骨不禁又寒了起来。宫中何事都会发生,即便是慎言慎行,倘若为他人路上的绊脚石,这灾祸仍是躲不过的。我在宫中地位已十分特殊,做事虽能算是谨慎,不过遭了众人怨,日子也不太好过。

    至此,我真正觉得我的策略是明确无误的。明哲保身,让皇后看重倾容。如此以来,我不会再受了各路注意,众人眼光皆放在倾容身上。来日倾容若诞了宗嗣,皆大欢喜。

    但日早晨,我方才晨省毕,便在宫门前遇了飞霞阁的使女,传话道请我去飞霞阁一趟。飞霞阁位紫栏殿东,乃崔美人所居。不过我倒与崔美人交情不深,彼此也不了解。

    这所谓何事,我更不明白。问了那使女,她道自己亦不明细。

    但凡亲去,必定是何大事,我隐隐约约感到这事不太妙。

    行进好长时刻,才到了飞霞阁门前。

    崔美人身上一袭绣鸳鸯翠裙,肩披绣鸾袄,坐殿中迎我。她脸上冷冷的笑意,让我浑身发凉。

    “淳于宝林侍奉陛下辛苦忙碌,倒也要注意着管教下人之事。不然,哪日贵重东西丢了,可就不太好了。”从她语中我感到深深讥讽之意。果然,事因起源紫栏殿。

    崔美人一招手,一宫女上前,将一用素绢包裹之物呈上给她。

    她接过白绢,用指尖轻轻拨弄,将那白绢缓缓揭开,露出里面之物。

    她将绢中之物向我递来,展示给我看。那是一枚双雀形的玉饰。

    “这本是我的东西,前几日外出时不慎遗失,如今却在掖庭宫,紫栏殿宫女舒荷处被找到。”她重读了“紫栏殿”三字。我心颓然一紧。

    舒荷正是紫栏殿的宫女。我着实不知此事。她话中真假,一时也难以看透。

    对于此事,我是有口难言。崔美人位在我上,贸然质疑,定会被称“不敬”。可这“管教下人疏忽”之罪一旦定下,对我而言极为不妙,不但要为各宫背后指点评说,而且先前那些计策打算,更是全部落空。

    我朝她一拜,道:“美人所言甚是。请许妾身回宫问了清楚,严肃处理这等事。”

    崔美人低眉一笑,似是有不悦之色。又抬首与我说道:“那宝林可得加以惩戒,严加管教。这种事,只怕我原谅了那宫人,皇后到时却为难宝林啊。”

    皇后?难道她将此事告了皇后?

    一提到皇后,我便有些心虚。那日与其言语纷争,僵持不下,相互皆不甚欢悦。现又出了这档事,给皇后平添诸多不便,我的颜面,在皇后那里也算是尽失。

    “美人可放心,妾身定会查明实情,给美人一个交代。”

    崔美人听了,颔首笑笑:“那我可就等着宝林的消息。”

    世事难料,今日这话,倒落在我头上了。洞观崔美人的架势,是非要让我给一个完美的解释了。

    然即便我的话如何无懈可击,这最终是我的过错,必定使人对我有所见解,无可幸免。

    我起身回宫。崔美人亦无所挽留。

    念香瑛珠已在宫门外迎接,神色沉重。我想她们也应知了此事。

    进了殿,我正坐其中,她们诚惶诚恐,双双跪下请罪,道是未严加管教宫人,才令我如此窘迫。

    我道:“如今再如何请罪也无济于事。还是先想了办法,如何处置妥当罢。”

    她们重重点了头,悉听我吩咐。

    “对了,这事可是真的?”我怕着是有人令我身陷囹圄。向她们发问道。

    “是……”念香轻声唱喏,脸上也燥了起来。“舒荷道她是在花园中拾到的,自己一时好奇,又出于私心,才如此行为。”

    “传唤舒荷罢。我要亲自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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