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莎莎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忽略父母的存在,认为自己可以坚强到不必需要亲情的陪伴。可是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渴盼着那份平凡至极的亲情。她从少年时代就开始的反叛,不也是因为她的内心缺乏亲情的关怀吗?所以她反叛,去做一些能触怒父母的事情,目的是要引起父母对自己的关注。可是,她的父母似乎一直在忙于各自赚钱,见面吵架,水火不容。
既然父母之间如此难以相处,为何一直没有离婚呢?何必这样维持着一场痛苦的有名无实的婚姻呢?这个问题,郭莎莎一直到现在都不理解。如果他们趁早结束不幸的婚姻,各自组合可以获得幸福的家庭,或许郭莎莎的童年也不会这么悲惨。父母长年沉溺于彼此之间的战争,硝烟战火从未中断过,一家三口几乎从没有安静惬意地一起说过话。
如今郭莎莎终于要结婚了,想让父母一起来参加她的婚礼,这个愿望不算过份吧?可是,居然都难以实现。个性要强的郭莎莎,没有把心中的这份苦楚告诉给张展,只是轻描淡写地跟许诺说了一下父母对她这场婚姻的态度。许诺望着郭莎莎满脸毫不在乎的神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她?许诺知道郭莎莎其实很需要父母的关爱,只有她才会从郭莎莎貌似玩世不恭的眼神中,捕捉到那份不易觉察的落寞和伤痛。
“莎莎,听我的,再给你父母打个电话吧?”许诺沉吟半晌,平静地说出了这句不容置疑的话语。
“嗯,好吧。我晚上再打吧!”郭莎莎靠在服装店内的座椅上,心事重重。许诺走来走去,忙着招呼进来的顾客。
“小诺,你说人结婚,一定要遇见自己最爱的人才可以结婚吗?张展,似乎并不是我最爱的人。我最爱的人还没有出现,张展就出现了,对我穷追不舍,否则我还真不一定能和他在一起。可是我现在跟他在一起,感觉心里很踏实很安逸,这样的感觉算不算是一种幸福呢?如果跟那个自己最爱的人结婚,会幸福成什么样子呢?”郭莎莎继续独自沉思着,一副哲学家的面孔。
“是不是每个面对婚姻取舍不定的女人,都会具备哲学家的潜质呢?我没有跟所谓的最爱的人谈过恋爱,因而也不敢确定那个人是不是我最爱的?尽管,我一直认为心里最爱的就是那个于翔。可是,我们之间毕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心灵也没有太多的交流,谁知道这样的一对人如果生活在一起,会不会得到那种美轮美奂的幸福呢?”许诺送走了一位顾客,坐在郭莎莎身边回忆着往事。
“小诺,那你跟张志成在一起,幸福吗?”郭莎莎盯着许诺问道。
“如果我说我不幸福,外人听了会不会认为我是个不知道满足的女人呢?张志成的外表和他具备的一切,都很符合大多数女孩子对于幸福婚姻的想象。他对我关心备至,无所不及,就是太霸道了些,说一不二,不允许我有一点的反抗。我就好像是他饲养的一只金丝雀,被他珍爱地关在精心打造的笼子里。可是我心里真的不快乐。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一种宿命的安排,我从年少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以后要嫁给他。如果我不嫁给他,那么这件事将是不能被原谅的,对我来说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无力抗拒那份亲情,因为它太厚重了,像是一条沉重的枷锁,令我痛苦到不能呼吸。”许诺说到这里,眼睛里泛起泪花。
“可是小诺,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女孩子羡慕你吗?羡慕你嫁的男人英俊潇洒,无所不能,多才多金。羡慕你不用为了生存去满世界奔波,羡慕你可以养尊处优地做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阔太太。”郭莎莎继续说道。
“所以说,我现在连说自己不幸福的资格都没有,那样会受到指责的。但是,我的婚姻真的令我窒息,我没有享受到自由和快乐的爱情。但是,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不管张志成是不是我最爱的男人,我都要和他生活下去。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就像我如今只能无条件地去顺服他,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一样。可是,莎莎,他在床上做的事情真的令我既痛苦、又恐惧。我在床上对他同样只能顺服,没有办法去拒绝。”许诺说到这里,两条细长的眉宇之间皱成一个“川”字,久久不能舒展。
郭莎莎听完许诺的一席话,心头一阵悲痛,不由得联想到自己父母有名无实的婚姻。父母之所以没有离婚,是不是也认为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不管当初选择的对错,都要把它经营下去呢?也许他们都是为了郭莎莎,为了给孩子一个貌似完整的家庭,可是这一切真的不是郭莎莎最需要的。郭莎莎需要的是来自家庭和亲人的温暖,而不是看着父母当着自己孩子的面争吵打闹了一辈子。
郭莎莎永远也忘不了在她七岁那年,父母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竟然撕打在一起。父母的争吵引来了家属院儿的左邻右舍们,大家伙儿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撕扯在一起的父母分开。当天晚上,郭莎莎的母亲喝下了剧烈的农药“敌敌畏”。幸亏父亲及时发现,在邻居们的帮助下把母亲火速送到医院,母亲才得以捡回一条命。即便是这样,母亲和父亲也没有选择离婚。从此,父母开始各自天涯,忙于赚钱,把郭莎莎寄养在老人家里。
郭莎莎望着坐在对面的许诺,真的担心她有一天会再也无力承受张志成强加给她的一切,而会像当年的母亲那样企图离开这个世界。小巧温柔的许诺,从小到大被亲情压迫的许诺,逆来顺受的许诺,在张志成面前唯唯诺诺的许诺!郭莎莎看着许诺,就忍不住心痛,可是对于许诺所承受的一切磨折又无能为力。
“莎莎,要不我晚上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我向阿姨介绍一下张展的情况。张展不管怎么说也是个面儿上的人物,你若想让他去低三下四地求你父母,估计也不太可能啊。这些个男人拿着面子比命都重要啊!”许诺不希望郭莎莎在婚姻大事上留下任何遗憾,没有父母祝福的婚姻一定是将来无法弥补的缺憾。
“那,好吧,我就先不给父母打电话了。你今晚先给我妈打个电话吧,我等你的消息。”郭莎莎沮丧地说道。
许诺当天晚上刚过八点的时候,就拨通了郭莎莎母亲的电话。许诺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郭莎莎的父母了,但是一听到郭莎莎母亲的声音依然感觉很亲切。当郭莎莎的母亲得知打来电话的人是许诺,也是激动不已。许诺直截了当地说到郭莎莎的婚事,又详细地介绍了一下张展,希望郭莎莎的母亲能够同意女儿的婚事。
谁知郭莎莎的母亲听完许诺的话后,并没有追问有关张展的情况。许诺握着电话等了好久,等来的竟然是郭莎莎母亲的啜泣声。
“阿姨,你怎么了?”许诺不解地问道。
“傻孩子,你以为阿姨真的是因为不同意莎莎的婚事,才不愿意参加他们的婚礼吗?婚姻是莎莎自己的事情,只要是她选择的男人,我们即使略有微辞,也不会决然反对的。我不能回青岛参加莎莎的婚礼,是因为我的身体不允许啊。我前段时间被查出乳腺癌动了手术,最近正在做化疗,是恶性的。所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去参加莎莎的婚礼。”郭莎莎的母亲哽咽着说道。
“阿姨,原来是这样啊。那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等莎莎结完婚后,我再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吗?”许诺心里一沉,想不到郭莎莎的母亲居然身患重病。
“嗯,你先别把我的病情告诉莎莎,免得影响她的心情。等她结完婚后,你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吧。还有,莎莎的爸爸会去参加她的婚礼。”郭莎莎的母亲认真地叮嘱着许诺,唯恐女儿知道自己的病情,会影响她做新娘子的甜蜜和幸福。
“阿姨,那你现在身边有人照顾你吗?”许诺担忧地问道。
“唉,郭莎莎的爸爸听说我的病情后,就连夜赶过来了。从我做手术,到我现在做化疗,一直是他在照顾我。唉,打了一辈子的冤家啊,到头来还是他陪着我度过难关!也不知道我这次能不能过了这道关啊?”郭莎莎的母亲悲怆地说着。
“阿姨,知道你身边有人照顾,我就放心了。莎莎这边,你也别担心,由我陪着她呢。等她结完婚,我再把您的病情告诉她。”许诺打完这个电话后,心情异常沉重。郭莎莎还在等她的消息呢,她一定要平稳住情绪,不能让郭莎莎发现什么。
许诺结束了跟郭莎莎母亲的通话,又给郭莎莎打去了电话。
“莎莎,我给你妈打完电话了。其实,你妈并不是那么坚决反对你的婚事。她刚才说只要是你喜欢的,他们就喜欢。可是,你妈现在有事脱不开身,只能让你爸自己去参加你的婚礼了。”许诺压抑住想哭的冲动。
“嗯,好吧,回来一个也行。”郭莎莎无限伤感地说道。
“莎莎,你别想太多。你的父母都很在乎你,你妈确实有要紧的事情。你这几天好好地装扮新房子吧,把自己也保养得漂漂亮亮的,我们还等着看最养眼的新娘子呢!等你结完婚后,可以去看看你妈妈那边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忙完呀。”许诺宽慰着郭莎莎。
郭莎莎像个孩子一样,在电话里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