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雨衣的人好像并不介意俩人买不买他的东西,倒是自顾自地说开来,
“说起来也是,这座塔古往今来也不知看了多少血雨腥风,真是造孽哟——”
他话尾拖了个长音,似乎认准了俩人会停下脚步。
果然,这次倒是刚刚急着要走的林月抢先转身发问,
“那么,这座塔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哎哎——”
雨衣人长叹一声,仿佛等的就是有人这么问,于是打开了话匣子——
“那就要从一百多年前说起了,太平天国那会子,洪秀全的兵打进城里来,在这塔下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后来清兵收复时,照着原先的样儿又杀了一回。从那时候起,这座城市就跟中了魔咒一般,每隔上十几几十年就要遭那么一回难——”
“再到后来日本鬼子打进来,把全城男女老幼用铁丝绳绑成一串串粽子似的押到江边上,就在这塔上架上机枪这么一扫,这人哪,就这么一片片扑棱棱地往江里倒……听后来活下来的人说,那个晚上,不知道哪里的空袭警报响了整整一夜,这成堆的死人把河道都给堵住了,整片血红血红的江水冲在死人堆上流不过去,就只能逆着流,这一江的血水往回流,人都说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那场面,想想都叫人瘆得慌呐——”
雨衣人起先还用不紧不慢的语调说着,到后来音调开始越发的高亢,但喉咙好像塞了东西般而显得声嘶力竭,仿佛那个警笛彻夜嘶鸣,一江血水逆流的骇人夜晚正历历在目,林月和可飘听着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没想到,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嘿嘿,你们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哪,就像谁会知道这望江塔下埋着多少孤魂野鬼,其实不光这片江滩,还有你们学校,这座城市的背后就是一座巨型的坟场……可别不信,人们哪,只会相信眼前看到的东西,就像这天上的月亮,你永远只看得见它的一半面目,你们知道它背着的那一面藏着什么吗?”
林月和可飘被问得愣住了,显然他们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问题。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看见过,那是一张脸。”
“那是有一年夏天的晚上,我踩着满地的积雪,漫无目的走在江边。突然,街上的行人都抬头望向天空,大家都觉得那天的天和往常不一样,江水也和往常不一样,天空开始越压越低,江水开始逆流而上。大家正奇怪着,有人说天上的月亮离得近了,一边在议论着,又发现这不像是月亮,是另外一个星球,像月亮那么大,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那是一张年轻女性的笑脸,她的笑脸印在星体表面,并且是透明的。江水沸腾起来,地表开始燃烧,那种世界末日的恐惧让大家尖叫起来——”
“快走吧,这人不正常!”
先前说话条理还算清晰的雨衣人此刻好似聚精会神回忆着亲历的一幕幕,然而他的疯话却让林月感到越发不安,顾不上太多,他一把拉过可飘的手俩人快步离开江边。
“六月雨哟,滴溜溜,落在我心爱姑娘的楼~雨花茶哟,凉心头,甜在那嘴上心里愁~小水灯哟,晃悠悠,微微的情话悄悄留~青衣水哟,绿油油,漂往那江心不回头~”
回头望去,那人仍旧坐在原地,嘴里咿咿呀呀唱着首难懂的怪歌,调子乍听起来还挺欢快,但越唱到后来越让人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悲凉,听不出唱歌的人是男是女,甚至不知道那雨衣遮盖下的是不是一个人。
夜幕渐渐降临,没了脑袋的望江塔仍旧孤伶伶站立在青衣江和长江的交汇处,在两条江面上各拉下一道长长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