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杨的印象中,唯一打破并进到孤院世界中的,只有秦牧……
“有!”
秦牧回应得是那么的肯定,可随即又是一声苦叹,靠着院门,望向茫茫林海。
高杨双手撑地,丝毫不惧寒冷,趴在地上,探出小脑袋,他知道爷爷又要讲故事了。
“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永远不知道天地的尽头在何处。”
“在上苍的恩泽之下,人们平凡幸福的生活着,但是凡事都有例外……”
“有人不甘单一的凡尘,踏上了一条未知的道路,这条路诱导出人性最深处的丑恶,为了权力,为了美色,无时无刻都在相互厮杀着。”
秦牧仰望天空,两眼空洞,摸着高杨的小脑瓜,自语道。
“那一类人,被世人称为修者……”
“修者本应追求自我大道,却不成想踏入误区,陷入了无尽的红尘,可是他们却沾沾自喜,因为他们得到了人性最本质的需求。”
高杨想要说什么,却被秦牧用手遮住小嘴,示意他先听着。
“孩子,世间没有绝对的是与否,一切都在你的心中,你来取决对与错。”
“有些人否定了你的可能,剥夺了属于你的未来,榨取仅存的价值,整整十二年了……”
“从出生到现在,我陪在你的身旁,你是无辜的,你不是承担者,可他们却将一切罪过抛给了你。”
秦牧扯了扯衣袖上的麻绳,将小木箱拉近,掌温溶化的霜雪抹了一把面颊,攥了攥衣袖,擦拭着雪水,呼出一口浊气,缓缓道。
“孩子,母爱如海啊!”
“现在的你还无法明白,你只要记住我说的话,你的母亲无时无刻都陪在你身旁,默默地望着你。”
“你能安然成长,对她和我来说,这已经是上苍对我们的恩泽……”
爷孙二人背靠院门,在相互的倚靠之间隔着一层腐木。
“爷爷,我不懂您说的这些。”
高杨挽起右袖,抚摸着结疤的伤口,打断了秦牧的苦口婆心,凝望着生活了十二年的孤院,嘻嘻笑道。
“我只知道,爷爷曾告诉我,如若有一天我踏上了修途,那么我就能走出这里……您说对嘛?”
秦牧喉头哽咽,他只要闭眸,就会想起那日的一幕,那番场景深深印在了心头最脆弱的地方。
在孤院中,鲜红的血水如同喷泉般从里喷出,腐朽的院门被鲜血浸湿,大地被染成血色!
在那一刻,秦牧无法入院将苦命的孩子抱起,耳边清晰环绕着的颤音,是他一生心扉的触动。
“爷爷,那个人越来越清楚了……”
“以前,他一次次的再向我招手,这次竟然能开口劝我离开。可是我害怕,害怕跟他走了,会不会再见不到爷爷了呢?”
那时,秦牧真的后悔了,悔恨引导高杨走向这条不归路,恨不得受苦的是自己,而不是苦命的孩子。
秦牧懂得,高杨天不怕地不怕,怕的却是十二年来的不闻不问!
在这处‘净土’之中,高杨孤身一人被囚禁,明明活在这个世上,却如同透明人一般,没有人去听他的心声,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孤独!
“对的,孩子。可是在以前,甚至现在的你,都无法适应残酷的世界。”
秦牧颤巍巍解开冬衣,单手在其中摸索着,猛地一拽,手中露出两段红绳,银色钥匙闪烁着银芒。
既然高杨决定踏上修途,那么秦牧再无过多言语,因为那个牙牙学语的小不点已经长大了。
“最后的选择在于你自己,原谅我将你带上这条不归路。”
秦牧将银色钥匙绑在下方的门锁处,一顿后转身,脚下的霜雪被泪水消融。
“孩子,我将它带来了,爷爷只能做到这里了,如果这次不行,我们就放弃,爷爷会搬到这里,陪着你。”
秦牧佝偻着身躯,背手向着茫茫林海独自行去,背影比来时又矮了一截,悠悠苦音环绕林间。
“修之法,由天、地、人三缘相组。”
“天缘若无忧,顺生应死繁衍生息。地缘若无求,顺灵法气寻财寻侣。人缘若无修,不世天人苦难无碍。”
“修之者,失苦乐****,烧香无丝益,扶己身正大,大毅大志勇。”
高杨发颤的小手伸出框口,紧握着残留秦牧余温的钥匙,紧咬下唇,麻衣袖口不断擦抹着面颊,反手抓住木箱上的麻绳,决然起身!
他不是不想去送爷爷离开,而是害怕望着那道孤寂的背影,他怕会动摇自己的信念……
“初入修道,需明己心,需悟己道,切记,红尘不问何处寻,无忧只尊随心往。”
高杨心里明白,他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
如果,再一次“入修”失败,秦牧下次到来时,身穿之色将会是霜雪般死寂。
“爷爷,我会下山寻到您!”
“告诉您,‘爷爷,谢谢您,我不悔今时的决定,这条路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最爱我的人坚持走下去,哪怕它是错的。’”
随着金属球的摩擦声逐渐沉寂,春风顺着秦牧归去的道路吹拂而来,被遗忘的拐柱倏地从雪地上直立而起,摇晃着抖落身上的积雪。
“蹦,蹦……”
“蹦!”
拐柱如同儿孩般玩耍两下,第三下兴奋地一跃而起,重重撞向孤院的匾额,上方的积雪随春风飘落。
“第四囚渊”,金芒耀天!
在孤院院门上,匾额题字再次显露于世,,一朵金云如画般雕刻在最不显眼之地,可它的金色光芒却遮盖了金字。
拐柱在原地开心地转了三圈,向茫茫林海飞去。
“冬雪未溶,初春已至,这雪,是时候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