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生在北国。
中国的北方,不仅方位与南相对,就连风土人情都是对立的。
南方湿润,北方干燥;南方细腻,北方粗犷;南方山清水秀,北方幅员辽阔;南方女人多,北方男人多。
中国男女比例的倾斜,在上关村里表现尤为突出。
男多女少,带动了许多行业的发展。
比如说,拐卖人口。
在一定程度上,人贩子为我国南北方的男女比例失调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小时候家穷,邻居家恰好也穷,我们家和邻居家仅一排棒秸(玉米杆)相隔,冬天柴烧着烧着,我们两家就变成一个大院了,但是中间似乎有道透明的墙,家里人从不与他家往来。
邻居家有两个孩子,姐姐叫凤婷,弟弟叫小顺儿,家人也不让我们与他们一起玩耍,他们一直都是邋遢小孩,在村里朋友很少。
有次我和夏冬做了一个新弹弓,在路上边走边打石子。经过一个拐角,夏冬把劲拉到最大,石子离弦飞出。
我们发现凤婷的时候,她满脸是血。脏脏的手捂着额头的伤口,鲜血和泪水顺着她的手臂滴落在碎花白裙上,和妈妈种的月季花一样。
我和夏冬知道闯大祸了,但愿可以和她“私了”,若惊动了大人,我们肯定会挨训,弄不好夏冬会挨打的。
凤婷也许是太害怕了,也许是觉得太委屈,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接受我们的道歉,回家告诉了她叔叔。
我和夏冬惴惴不安地等着他们兴师问罪,果然凤婷的叔叔很快就带她来到了夏冬家,凤婷脸上的血都没有擦。
三娘对她叔叔道歉,说带凤婷去诊所包扎一下,太严重就去医院。
凤婷叔叔却飞起一脚,将凤婷踹倒在院里储水洗衣服的盆里,水很快就被血染红了,月季花晕染成了一幅水墨画。
我和夏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
三娘拉起凤婷,给她洗净了脸。
她叔叔边打边骂,你不好好跟人家玩,还到处惹事!
我们想说不是这样的,他却不给我们机会。
他让凤婷止住哭,向我们道歉,我们莫名其妙,应该道歉的,是我们。
他连连像三娘道歉,说凤婷给您惹麻烦了。然后拉着抽泣的凤婷走了,留下我们三人错愕地立着。
我回家告诉了妈妈,凤婷好可怜啊。
妈妈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凤婷的妈妈就是被拐卖到她家的。
凤婷的爷爷曾经是支书,生产队的头子,在村里就是个土皇帝,作威作福,压榨村民,糟蹋了许多黄花闺女,因此没人愿意嫁到他们家。
凤婷的爷爷有两个儿子,花光积蓄给大儿买了个媳妇。
凤婷爷爷在村里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卸了任直到死都没有出过家门。
凤婷叔叔长得丑,一直是光棍。
也许是由于出价高,儿媳妇挺漂亮,他们怕她跑了,每天下地前都要将她锁在屋里。
凤婷家的传宗接代的大任就交给了买来的这个漂亮媳妇。
改革开放十几载,她却被夫家当作一个生育工具。
一年后生了凤婷,却是个女孩,所以继续被锁着。
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她哭哑了嗓子,跳过窗,上过吊,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两年后,她生了小顺儿。
村里人再次见到她,也是她离开小黑屋重见天日时,已经疯了。
每天从房后的路上过,都可以看到她手舞足蹈的,还大声唱着歌。
街坊邻居都带着孩子出来看个新鲜。
她的精神病是间歇性的,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随着时间流逝,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要少,糊涂的时候越来越长。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次清醒时偷偷寄出了一封信。
等到她哥哥找到上关村,她再也没有清醒的时候了。
那天,阳光明媚。
那天,凤婷孝顺儿格外听话。
那天,她唱着歌,跳着舞,跟着哥哥回家了。
家,对她来说已经是前世的记忆了。
她在那里跳舞,在那里唱歌。在村里的胡同里穿梭,在乡间大道上奔跑,欢笑穿过每一道墙砖墙。
如花的年纪,如花朵一般的女孩,坐在小溪边,看流水潺潺,听鸟语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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