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铭呆呆看着那阳光向上、向上缓慢移动着,脑子里想着前两天的遭遇,他知道眼下的大秦,肯定发生了许许多多异乎寻常的大事。他知道,他熟识的那些人,从韩知礼到苏飞虎,从郑成功到杨明义,甚或范旷、王夫之,还有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儿子兼祖宗,抑或陈沅、魏如是,等等等等,恐怕命运大相径庭、各不相同。易铭想着,看来要了解详情,得假以时日,眼下生死未卜、前景不明,自己得作好各种心理准备。
他早在昨日受刑之时,心里与那波卡洪塔斯联系了不下百回,只是让他奇怪,那边一点回应也没有。易铭心慌意乱,他其实深知,波卡洪塔斯绝没有准备好,只是以前不会像这次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这结果让易铭更加恐惧。他想到:难道波卡洪塔斯出了大问题?难道自己这回要面临从未设想到的危险?他还担忧地认为:要是自己这回回不去,困在这里又跑不了,这种悲惨命运岂不成为自己最终的归宿?易铭越想越怕,最后,他想到了死亡……。
易铭想的出神,不觉几只蚊子,正大腿手臂上,放肆的吸吮,易铭先前经历了难以忍受的痛苦,所以对于疼感不是那么敏感了,以至于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令人讨厌的家伙。他眼睛死死盯着一只,眼前那老兄心贪,尾部已胀得圆圆滚滚,还犹不知足,易铭恼之不过,只得伸出左手向它拍去。那老兄正吃得起劲,熟料祸从天降、大限来临,当即就落得个鲜血四溅、五脏迸裂、粉身碎骨。只这一下不要紧,却打在了易铭右臂处,那儿原本就肿得老高,所以这一巴掌下去,又让易铭呲牙咧嘴疼得死去活来。易铭后悔,觉得不该拍上那一巴掌,他无聊至极,连赶蚊子的心思都没了,任凭那些吸血鬼在他身上胡作非为。
如是过了许久,阳光已走出房间,天色暗淡了不少。那长长木床上睡着的,这会儿却少见地翻了个身。那旁边陪着的瘦个子,只得又挪动位置,却照样谨小慎微地一旁服侍着。易铭等这躺着的汉子转过脸来,就看清了他面容。只见他下巴口鼻及耳鬓以下,满是黝黑胡子,可能长时间未曾梳理,所以蜷曲得厉害,尤其下巴处,像是拖着一篷马尾。那胡子势力未曾霸占的,是稍显白皙的两方大脸,皮厚肉肥,因此起了几道皱子,尤以眼角为甚。那额头处,如同披着一层没有抹平的肉垫子,三道沟壑横列其间。此人头发稀疏,只长得太长,因不作管束,卷曲又厉害,所以凌乱无比。再看头部以下,就净是一坨坨的肉,尤其未被衣服遮着的硕大胸肌,如同两座山丘一般,让人艳羡。他胸毛浓密,如同一处生长旺盛的野草,两条胳膊都是凸起的腱子肉。此人膀大腰圆,虽然躺着,易铭也感觉他人高马大,身材绝不会矮。见着此人,易铭就想起了杨明义,只眼前这个,似乎还要野道一些。
易铭盯着他端详了一会,这人就醒过来,看见易铭,眼眶又睁大了一档,露出两个黑珠子。他看了易铭两眼,随即以雄浑低沉的声音问道:“喂!小子,新来的?”易铭听了他口音,却很惊异,因此人口音,是一腔川话。
易铭对这大汉口音,顿觉亲切无比,本想和他说话套近乎,只是自己嘴唇肿大、舌头不听使唤,努力了好一阵子,就是说不出话来,于是只得点了点头。
那旁边伺候着的,却先不干了,只见他瘦弱身躯往易铭处闪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等得到了易铭身前,只腿一抬,将易铭踹翻在地。他手又指着易铭,口里骂道:“你这乱党,安四爷问你话呢!怎么?没听见?起来蹲着说话……。”这人口音,易铭听得不确切,不知道他什么地方人。
易铭不防被他欺负,也顾不上疼,一只手用力撑着地面,翻身坐起来,狠狠盯着那人。正此时,那个被称为安四爷的,却也坐起来,抬手制止了瘦子行为,同时说道:“马老陆,你小子没见人家不能说话呀?”竟是责怪那马老陆的意思。
易铭更觉亲切,因这川话中,陆其实是六,那叫马老陆的,实际应是马老六。
果然那马老六不敢擅动,转身冲着安四一阵笑笑,转而让在一边。这称为安四爷的大汉正想对易铭说什么,可能想着易铭面目肿的亮堂堂,不能说话,于是,将要说出的话就生生咽了回去。岂料不经意间看了看自个儿手臂,对着马六就一番咆哮,说道:“马老陆,你他妈给老子过来,看,三个老包……。”
马六赶紧凑过身去,低着头,堆着笑,赔着小心,说道:“爷!就三个,比昨天少多了。”
安四却依旧怒气冲冲,对着马六脑袋,抬手“啪啪啪!”地结结实实打了三巴掌,那马六杀猪似的叫饶,连声说道:“爷,痛,饶命啊!……。”
易铭起初不知道安四为何对马六拳脚相加,看到后来,却也明白。原来这安四睡觉时,由于夏日蚊子多,得马六身旁时时打蚊子。如若被叮了,大概一处讨得一巴掌,只这安四手掌肉实,劲又大,所以虽然只打了三下,马六还是受不了。
易铭觉得又气又笑,想这牢里头,弱肉强食、人性阴暗,对于自己处境,又担忧不已。
那边安四对着马六,又骂了许久,半天想起什么,就又转身对着易铭,说道:“小子,你他娘的初来乍到,爷给你讲讲这里头的规矩……。”说到此处,却好像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又考虑片刻,就说道:“老子怎么说呢?嗯,这样,比方早晨起来,就要唱歌,唱得不响亮,就打嘴巴子。这歌嘛!国歌必唱,还有圣祖文皇帝赞歌,也不可不唱。俞五,你将圣祖文皇帝赞歌唱来老子听听,你这厮唱歌,声音跟姑娘小媳妇一样的,老子喜欢听……。”
那叫俞五听着,却犹豫不定,只是他实在不敢推却,只好站直身体,表情严肃,当即就唱了起来。易铭听得俞五以一种奇怪的旋律大声唱道:“大秦光芒,照耀八方。圣祖皇帝,立国开疆。驱逐鞑虏,振兴中华。德披四海,威服万邦。神州寰宇,如沐春光……。”后面唱的,易铭记得不全,他只心底里佩服不已,不知何人,编了这儿歌一般的赞歌,使劲夸自己,让他听起来肉麻不已。
俞五唱完,安世绪又说道:“好听,老子就喜欢听这个,哦!还有,比方睡觉,只四个铺盖卷,我是头头,睡头铺。苗老爷子第二铺,凤二哥第三,花狗四铺,余下的就去滚地铺。你小子运气好,咱们这里头就这么八个,那其它监的,有的关了十几二十个,睡地铺的可就惨了。晚上腿脚酸麻要翻个身,都得叫醒了全部哥子兄弟,喊了口号预备起,方才翻得动。另外、另外比如吃饭,得老子先吃,苗老爷子第二个吃,然后是凤二哥,然后花狗、方书生、俞五,然后就是马六,最后该你……。”
易铭听他说着,嘴里无法说什么,心里却有气,心里想:“凭什么?老子贵为皇帝,从来不认你这规矩……。”
那安四继续说道:“要是吃完了,没有了,你他妈就饿着。还有、还有就是拉屎撒尿,也要排轮子,蹲位就一个,你要是急,就拉裤裆里头。这个、这个你伤好了,就先负责整茅坑,记得打扫干净喽!不得闻着臭看着烦,不然老子要揍你。另外、另外你和马六、俞五轮流给老子打蚊子,刚才你小子看见了,要是老子身上被咬个包包,绝不饶你,有一个奖赏你一巴掌。还有什么让老子想想,哦!对了,隔上三五天,早上要出操,这可是好事,就相当于放风。出操要走一二一,你小子最好懂这个,不然脚步跟不上,或者他妈操着同边手,乱了脚步队列,老子这七八个都得受罚,要那样的话,莫怪老子打死你……。”
这厮口才不好,颠三倒四、思维混乱说了半天才完,但意思清楚不过,不外乎宣示:这间牢房里头,规矩多多,等级森严,纪律严明。另外,就他安四是大爷,至于什么苗老爷子、凤二哥、花狗等,在他面前,都得装孙子,至于易铭自己和马六、俞五等,则地位更为低下,比孙子犹自还不如。
第二十一章:身陷囹圄(一百零四节)(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