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影正在向着阅景楼飞去。看两人时,一个着赤色官服,身形矫健,不用说,正是京大人,而他的腋下,夹着的另一个人,衣衫褴褛,瘦小的身材在他的臂膀之下,就和夹着一根树枝一样。
这个人正是何欣。
何欣听得耳边呼呼的风声,看到路两旁的树从眼前急速地退去,身子被一股大力紧紧地夹着,不能移动分毫,他感觉到,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
刚才雪人和这个叫京大人的一番对话,他自然全部都听到了,他也想起来,自己在正午的时候,把权倾朝野的韩丞相吓得几乎站立不稳,虽然他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他也明白,自己这么卑贱的人,死又需要什么原因呢?
而且,他确确实实想从江枫城里逃出去,他真的已经受够了这么多年在牢狱里的生活,或许,发霉的食物和气味不是最让他绝望的,失去自由和没有希望才真正让他感到绝望。
他还在胡思乱想着,突然京大人一个转身,何欣觉得身子猛地一定,自己就降落到了地面上,原来京大人已经停了下来,何欣看到,自己的眼前,是一个红色的阁楼,这个阁楼他很熟悉,正是阅景阁。
何欣惊异地发现,悦景阁似乎在微风中左右摇摆着,几乎要从他的面前塌下来。
的确,他的视线有些迷离,头也有点晕,刚才被夹在空中飞行一阵后,甫一降落地面,他只觉得自己真的有些站立不稳了。
何欣定了定神,将眼睛闭上又睁开,等到视线渐渐清晰时,才看到,二层的阁楼上,一个摇曳的烛光从窗户口上透了出来。
“丞相,那孩子带来了——”京镗站在楼下,躬身禀道。
“进来。”半晌,阁楼二层之上,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京镗听到这句话,这才起身,带着何欣,向着楼内走去,顺着楼梯来到二层之上,然后,推门走了进去,门一开,何欣向着里面一看,就看到——
屋内,一个须眉皆白的人坐在檀木桌前,垂着眼睑,全身贯注地看着桌前,昏暗的烛火下,展开的一张发黄的神秘画卷……
——
翌日,血一样的黄昏。
南长城像一条巨大的虫子,匍匐在人们的视线下,向着远方延伸开去,残阳夕照,投射下了长长的阴影,铺在了松软的地面之上。
阴影中,几个人的面目虽然灰暗,却是依稀可辨。
“张大哥,我就要走了。”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话语中带着无限的哀伤。
说话的是一个瘦小的孩子。只见这个孩子满脸忧伤,大大的眼睛中更是泪光闪闪,泫然若泣。
这个孩子正是何欣。
就在昨天晚上的时候,他了又见到了当朝的丞相,并且与这么一个威名赫赫的人谈上了话,而更加幸运,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韩相已经下了命令,要京镗亲自护送,他去往书院读书。
他到现在,都觉得难以置信。
他只记得昨晚,那个天下最有权势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威严的目光几乎要穿透他的灵魂,然后,那人又确定似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画卷,最后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也就意味着,他终于能够脱离这苦难的牢狱中生涯,获得新生了。
能够脱离苦海,获得自由,是他这几年来梦寐以求的事,只是他实在不明白,自己明明在中午惊吓到了韩丞相,怎么没有死,反而会被从牢里放出去呢?——
“嗯,贤弟,恭喜你了。”瘦小的孩子身边,有一个粗重的声音说道。
只见一个人影蹲在墙角边,在南长城的阴影下,他的身形显得颇为高大。比他的身形更显眼的,是他满脸的络腮胡子,配以他粗犷的面容,更是虎虎生威。
正是何欣的大哥——张如海。
“大哥,你说韩丞相为什么会放我去书院读书?”何欣看着他的大哥,面带犹豫地问道。
他本来以为都没有机会问这个问题,也没有机会向张如海辞行,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负责护送他的京大人,竟然额外开恩,给了他和牢中这些朝夕相处的人一个告别的机会。
张如海听到他问,沉吟了一下,眉头一皱却又舒展开来,缓缓说道:“这个你不必担心,不论他出于什么目的,你一定要明白——”张如海略顿一下,又说道:“贤弟,这对于你来说绝对是一次天大的好事,如果你留在这儿,那可是生死未知,去了书院,那可就安全多了。”
“到了那里,一定要认真读书,争取考取功名,大哥也就心安了。”张如海想了想,又嘱咐道。
对于这件事,这个机敏又洞悉世事的人其实心中深为疑虑,可是,他明白应该和眼前的这个孩子说什么,他也知道,很多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而且,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那个身着赤衣的男子,正站在远处,等着出发。
只是他没想到,身边那个瘦小的孩子听到这许多温暖的话语,霎时间眼泪就来了,“大哥,要不我不去了罢。”
何欣突然情不自禁的说道,他看着眼前这个人,忽然心中有万般不舍。
在他进入大牢的这几年来,张大哥给了他很大的照顾,让他得以熬到现在,他是一个没有亲人的孩子,而自己的大哥,在他的心中,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
现在要离开,他怎么能舍得呢?
”胡说!”何欣的话刚出口,张如海便厉声喝道,脸色突然变了,无比的严厉:“真是荒唐,你难道真的想死在这里吗?我告诉你,你必须去!“他的话语威严到让人不得不听从。
“好,”何欣看着他决然的神情,也只得点了点头,他十分明白,张如海决定的事,谁都无法去改变。
他回想起在临安大牢里的黑暗时光、在江枫城的苦难岁月,他的泪就止不住的下落——如果没有眼前他的这位大哥,自己不知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贤弟,你怎么又哭了?”何欣的身边,厚重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正是他大哥的声音,“我生平最见不得别人哭,尤其是男人,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不然大哥可就真的不认你了。”
何欣听到张如海的话,脸上不禁一红,不好意思地说道:“不会了,大哥。”
就在他正和自己的大哥说话的时候,突然,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瞟到了他大哥的身后,下一刻,何欣不由震了一下。
“你怎么了?”张如海盯着他问道,目光炯炯有神,显然,这一细微的异样也无法从他的眼中逃脱。
“没什么。”何欣慌忙摇了摇头。
“呵呵。”张如海看着他惊惶的神情,不禁笑了起来,片刻,他忽然说道:“怎么,你还不能原谅你王叔叔?”
何欣听到张大哥这么问,慌忙间双手直摆,“不,不是,我从没有怪过他——“何欣解释着。说话时,他的目光又向着张如海的身后看了几眼——
张如海的身边,一个猴子似的人,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的双目微闭,似乎在那里睡觉,可是,他的瘦长的身子,却在止不住的颤抖着,就和受了寒一样。
再看猴子的脸上时,何欣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怎样一张恐怖的脸!
第二十六章 枫城,伤感的离别(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