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镇的人口有近两万人,东西大街七、八里地,南北几乎没有街道。和东西长街并行的有一条街,在东西大街的南边,乐天祠就在那里,往东十里的村庄据说是白乐天出生的地方,村头的一堆青石块可以为证。老人们说,那年破四旧把乐天故里的青石碑坊砸碎了,随便堆在那里,村民们由于骨子里的情结便没有把它扔远或象处理垃圾那样把它埋掉,否则就再也看不到它的痕迹了。
华乙上班很快就一年了,对于乐天镇华乙越来越熟悉,和许多镇上的干部一样,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节奏。这天,镇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乐天村的白不韦。说起这人,还挺有故事,那年对越自卫还击战,他也曾经在中越边境浴血奋战,一条跛腿见证了他当年的光辉岁月。“华乙,你跟叔说说,我有个事你看咋办,你给出出主意。”白不韦拦住华乙说。“你说吧,叔,你有啥事?”华乙对来镇里办事的人都很热情,原因很简单,本乡本土的,你卖大肯定不行,乡亲们不愿意。“我写了个东西你帮叔看看,写的不清楚你帮忙给改一下,叔没啥学问,你是个文化人。”“中啊,叔,我看看。”华乙漫不经心的打开那页纸。至所以漫不经心,华乙有他的理由。因为经常有人说要解决生活困难,拿个申请请陈镇长签批一下,解决燃眉之急。白不韦也有过好几次,但他跟别人不一样,每次解决多少都无所谓,给了就走。华工定晴一看,并不是救济申请,他笑了:“叔,你这个项目太大了,咱镇没有这实力,别说几百万,几万也拿不出来,你都不知道,恁侄我好个月都没发工资了,你都别想了。”“华乙,你说不中,那你说我咋办?”“叔,我以为你要民政救济呢,谁知你搞了一个关于乐天故里复建的申请,还要求镇里给你解决资金一百多万,天哪,开什么玩笑,镇里往哪里弄那么多钱?叔,你净异想天开。”“那,华乙,你说咋弄?”华乙也干脆:“这样吧,你把这东西放这儿,我给陈镇长汇报下,让他看看再说吧。”
陈镇长看看华乙,说:“这是谁写的?”“老白,白不韦。”华乙说。“哪天你把他叫来,我和他见个面。”华乙很惊奇陈镇长这么说,于是他接着说:“好,陈镇长,我这几天就找他,让他来镇里吧?”陈镇长猛的话锋一转:“这样,咱改天直接去乐天村找他。”华乙更奇怪了,找他,写这么个不靠谱的东西,镇长还要亲自去找他?真的不懂。
隔天,华乙和陈镇长来到乐天村,一进村口,他们就看见堆在村口的那堆青石,毁坏的乐天故里牌坊石头,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因为经常有小孩们在上面爬来爬去,磨蹭的青石光滑明亮,缝隙中的杂草无力地生长着,许是天太旱的缘故。陈镇长招呼华乙:“来咱们休息会儿吧。”“陈镇长,咱们一会儿去他家找他?老白可是闲不着呀,不一定在家呀。”华乙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正说着,白不韦骑车回村了,刚好也走到村口,老白一眼就看见陈镇长和华乙,因为那堆青石很显眼儿,又有两个人在那儿坐着。老白忙跳下自行车,把车一撂,跑到陈镇长跟前儿:“你们怎么来啦?陈镇长,我就是要找您哪,太好了,陈镇长,我上次说那事儿,华乙给您说了没有?”陈镇长说:“别急,老白,我们就是为这事而来,咱们总不能在这儿说吧?”“走,走,到家里说,”老白拉着陈镇长就走:“陈镇长,我那可不是瞎说,我看外地就是这么搞的,现有群众有吃有喝了,旅游马上热起来了,我想到咱村有这么好的资源,我们为啥不能好好利用呢?所以我给您写了封信,让华乙转给您,没想到您这么重视,亲自来村里看,这就好办啦,乡亲们知道了还不定咋感谢您呢……”“不要车子啦?怎么拉着人就走?”华乙埋怨道。“你在这几看着吧,我们随便走走。”陈镇长头也不回地应道。
老白的心思,陈镇长一看就明白。乐天镇要恢复原来的白家大院,谈何容易。自打来到乐天镇,陈镇长就对全镇情况深入了解,乐天镇深厚的文化底蕴,陈镇长当然早有耳闻,也和大家做过认真分晰,全镇走什么样的路会发展的快一些,如何利用好乐天镇的优势使全镇经济社会有大的起色,这也是为政一方的陈镇长必须面临的抉择。优势不用讲,乐天镇五大色调,红、黄、白、绿、黑,好象对应火、金、水、木、土,但不是这五行之说,而是老区、黄帝、白居易、具茨山、煤。劣势老、少、边、穷全占了,县里唯一老区、少数欠发达乡镇之一、县西最边缘地区,穷那是自不必说了,所有村庄全部为省市级贫困村。这样一个优势明显、劣势突出的乡镇,按说是有机遇的,可为什么依然落后,而成为周边闻名老少边穷地区呢?这恐怕是陈镇长他们要长期思考的问题。
苦于无资金,镇里没有任何建设项目,何谈发展。每年县里各项工作排名稳压后阵,千年第一,永远倒数。几十年来,乐天镇就这样走过来,一切都那么平凡,在这片土地上,似乎注定永远没有喧嚣。镇里没有象样的企业,仅有几家饭后和小商店,锦上山庄是目前最大的“企业”,规模是楼上楼下房屋六间,除此以外,绝无仅有。农业、工业方面没有可以拿出手的东西,这是陈镇长心里最为烦恼的事情,有时候他就想那怕有镇里有一个项目也好,可就是没有,倒不是陈镇长脸上不好看,因为乐天镇特别需要有个建设项目来增强信心了。
陈镇长仔细研究乐天镇的优势和短处,认为白家大院确实是一个突破口。
“华乙,你把白居易在我们镇的情况以及相关资料收集一下。另外,和白不韦结合一下,看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优势,仔细收集下乐天村群众的真实想法和意见,有什么随时直接和我联系。”陈镇长向华乙布置了工作。改天办公室主任老张对华乙说:“华乙,陈镇长说,关于咱镇干部分包村子工作,把你调整到乐天村,原来的包村干部最近歇产假,你先顶着,镇长还说,这也方便你工作。”
华乙包村到户,很快就对乐天村有了更深的了解,过去听说过乐天村的一些传说,现在专心搜集乐天村相关的故事资料,效果惊人,乐天村村委会他那间临时宿舍,收集到的各种资料已堆积了半间屋子。他发现白居易写过一首诗,《再到襄阳访问旧居》:昔到襄阳日,髯髯初有髭。今过襄阳日,髭鬓半成丝。旧游都似梦,年到忽如归。东郭蓬蒿宅,荒凉今属谁?故知多零落,闾井亦迁移。独有秋江水,烟波似旧时。进一步查证,确实是当年白居易被贬为江州司马时,路过襄阳,顺道看了下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由此及彼,回忆起自己故乡的东郭宅,而生出诸般感慨。那个东郭宅曾经是他深藏心中的儿时记忆。这当然可以作为他出生地的又一佐证。而事实上东郭宅是乐天村其中的一个自然村,好多年前就叫东郭宅,除了大家口口相传外,物证还包括村口那堆青石,过去老人们还说,那堆青石里有刻有乐天字样的石头,但那块石头现在已不复存在,但那堆石头从古到今传达下来的信息是没有人敢怀疑的。说这就是白居易家的老宅,真正的白居易出生地是可信的,大量的证据可以印证。华乙把这个惊喜报告给陈镇长,陈镇长很激动、很欣喜,他大声地夸赞华乙,弄得华乙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开建白家大院,不用怀疑。第一,千百年来群众口口相传,至今不衰,白居易儿时的故事村里每个群众都知道,并且都会讲上几段;第二,村口青石物证至今无人怀疑它的来例,解放初期还有人看到过乐天碑坊的字样;第三,咱们近期自己的研究也发现大量佐证,比如白居易的诗作就提到过东郭宅,《再到襄阳访问旧居》就有白居易对儿时家乡老宅的怀念。所以,我要说,我们要支持这个事,虽然暂时不会有大的进展,但是要把声势造出去,分步搞,乐天村的白不韦等人积极性很高,有了这样的热情,我看他们是会干出点事的。今天,就是动员大家、发动大家,有力出力、有智出智,以实际行动支持白家大院建设,先把这个点建起来,那怕仅仅是一部分……”陈镇长的讲话让台下的白不韦泪眼婆娑。
从这次会议开始,白家大院的建设正式启动了,得到镇里的认可,白不韦更是高兴。最高兴的事是陈镇长带头捐款支持白家大院建设,方方面面的人一下子就捐了好几万元,虽然缺口巨大,但启动资金是有了。华乙忙得不可开交,一方面是搜集研究资料,一方面要对白家大院建设提出建议,显然,对于这么个年轻人来说已难以驾驭,表现得江郎才尽了。
白不韦这个时候倒显出经过炮火洗礼的顽强。陈镇长的 话时刻激励着白不韦,使白不韦不能有一丝松懈。回到家里,饭也顾不上吃,白不韦就急着把他们亲弟兄四个招集到一起,先商议下启动白家大院的事。如何建、怎么建?并且要把白家大院建好,作为白氏子孙应该有这个责任,白不韦心中总在提醒自己。白不韦是老三,老大白不经,老二百不天,老四白不地。弟兄四人齐了以后,白不韦说:“今天,咱弟 兄四个坐一块,就是议议白家大院咋建?大家都说说,不管错对,目的就一个,把这个事干成!”老大白不经说:“要说重建白家大院,哥没意见。可你应该听说,早几年咱白姓人中就有人鼓捣这事儿,弄了几年弄哩啥,啥也没弄成。咱祖上名气大,但死人比不了活人,他也帮不上忙,活人心眼活,都有想法,想成事绝对不是容易的事,这事还得从长计宜计,别到时骑马下不来蹬。”老四白不地在村里教学,说起语来有板有眼:“大哥说的对,要从长计宜,但凭三哥一个人这事不好弄,三哥也不是我瞧不起你,我说的是实话。我倒有个建议,你们看中不中,我早都想好啦,成立乐天镇白氏宗亲会,让白家后人尽量都参与,这样人多智谋广,大家集思广益,人尽其才,咱们这事动员的人多,就增加了成事的把握。你说呢,三哥。”“老四的话说得好,我看行,你说呢?二哥!”二哥白不天嘿嘿一笑:“中,我听老三的。”“好,我这就办,先成立白氏宗亲会,然后以白氏宗亲会名义建设白家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