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手之劳,也当是这些年受相爷照顾的谢礼。”穆典可将一把火镰并火折子放在棋谱上,是防万一,给容翊焚纸用的。
经年幽囚,难保不会偶生愤懑,写出什么不该写的话,搜出来,又是重罪一桩。
“贵妃娘娘托我给相爷带话,说家里一切安好,她和方显,会带领族人把剩下的路走下去。”
容翊颔首。
“卿言一向让人放心。”他有些许欣慰道,提壶泡茶。
茶壶是粗陶的,形质颇陋;茶杯有一只摔出裂纹,一只缺了口;但并不妨碍他将这个动作做得极致优雅,是即使处破屋漏檐、粗衣布服加身也剥离不掉的矜贵与从容。
与方君与、方卿言两人如出一辙。
“……柳青芜出事了。”穆典可默了一下,终开口,“前天夜里,遭人掘墓毁尸。目前尚在调查中,证据多指向刘妍。”
容翊手指顿了下,然预想中的失态并没有到来。
——没有暴怒,没有悲伤,甚至那茶壶也提得稳稳的,没有泼溅出一滴。
他将斟了七分满的茶盏推到穆典可面前,回应只是淡淡,“不是她”。
“不是她”,简短三字在穆典可心中掀起惊涛巨浪。
言语有情感,那个“她”字说得温柔又缱绻,断然不是指刘妍。所以,容翊是早就算到了有这么一天,防着这一天,提前将柳青芜的尸骨从卢家墓地里迁了出去?
“我树敌太多。”容翊解释道,“尤其近五年,格外多。”
而他心中有一个深爱不得的人,几乎人尽皆知。
穆典可低首啜了口茶,以掩饰起伏的心绪。是陈茶,有淡淡的霉味。
“这些日子,我总想,如果未曾遇到我,她会过怎样的人生——”容翊垂眼,修长手指叩着杯沿,神情里有从未表露过人前的颓丧,“大约儿女绕膝,和美一生……来生,不要遇见了。”
他执了那只有缺口的茶杯,仰脖一饮尽,回应穆典可的注目。
穆典可便笑了一下,移开视线,“不好说的。”她道,“各人心意各人知,相爷又岂能代她人许愿?”
容翊但笑,问“四小姐想过来生吗?”
“来生太远。”穆典可笑笑,“先好好过完这辈子。”
她也想过的:来生,还想遇着千佛,也想和居彦还有双胞胎继续做母子……至于还有的人,想起心头是怅惘,便不想了。
“窦氏薨了,方三爷遇赦,不日将往洛阳赴任。”穆典可将最近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以此间看守之严,想来方显没有法子将消息递进来,“任洛阳刺史。是君与的意思。”
“是方三叔的心愿。”容翊纠正道,“到底父子连心。”
他满斟了一杯茶,朝穆典可举杯,“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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