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回至寺中后,圆通像个孩子一般,甚为兴奋,用过晚餐后,便约了乔南赴后园菜地讲经。他少小出家,遍听寺中高僧讲经论法,后又经年累月耽溺于藏经阁中,对禅宗几部佛经《班若波罗密多心经》(简称《心经》)、《金刚经》、《楞严经》、《妙法莲花经》、《华严经》、《阿弥陀经》、《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长阿含经》、《地藏经》甚为熟稔,从《心经》讲起,引经据典,直说得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乔南端坐于蒲团之上,看上去正襟危坐,实则早听得昏昏沉沉,只是勉力强自清醒,没有发声打鼾而已。
迷迷糊糊中,忽听得圆通问道:“心经所述‘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你可知其所含深意?”乔南悚然惊醒,与圆通四目相对,却茫然不知如何作答。圆通为人谦和,本非严师,见状笑道:“乔南,你学经时日尚短,不能领会经中高深佛义,当可原宥。”
想到初入少林之时,自己见到本觉方丈室中所悬“达摩一苇渡江图”,不知深浅所发疑问,此时又不自禁问圆通道:“师父,你可曾见过方丈禅房中所悬‘ 达摩一苇渡江图’?”
“贫僧十五岁时,机缘巧合之下,有幸入得方丈禅房,得窥达摩初祖渡江图。”圆通说道方丈之时,双手合十,神态甚为恭谨;说道达摩之时,更是闭目诵经,极尽仰慕之态。
“师父,金陵长江浩浩荡荡,甚为宽阔,舟子载人渡江,尚须纤夫牵引,耗时费力。达摩初祖以一苇横渡长江,此事可信吗?”
圆通脱口而出道:“达摩祖师所为之事,岂能有假,自然确凿存在。”
乔南闻言道:“师父你常教诲弟子,出家人不打诳语。弟子心中生了疑问,不愿人云亦云,随了他人说谎,总想得到求证。依弟子看来,达摩祖师以一苇渡江,长时抗拒自身体重,不沉入江中,所需之内力,恐旷古未见。即使强如本因大和尚,内力增强百倍尚显不足。达摩祖师是人而非仙,渡江之说不足以可信,多半为传说。”
圆通怔怔地看着乔南,沉吟半晌道:“贫僧自幼即入少林,皈依佛祖,对寺中一僧一言,一花一木,皆深信不疑。可适才...听你之言,又十分之...有道理。究竟真相如何?一时却难以考究。”他少小出家,内心中诚皈佛祖,对寺中一切皆深信不疑,此时内心中天人交战,实已痛苦不已。
乔南少年心性,又兼生性好奇,凡事必欲一探究竟,却不懂师父此时心境,续道:“本觉方丈言道:少林寺千年来所使武功,皆传自达摩祖师。且不说少林七十二绝技,单以少林拳术、刀术、棍术、枪术而言,便不下百套武功套路。依此推理,难道千年之前,达摩祖师便习得这种种功夫吗?倘若当真如此,可说是匪夷所思,殊为惊人。再者说了,达摩祖师来自西域(印度),难道千年前之西域,武功一道已登峰造极,远超我中土武技吗?”
圆通低头沉思,如老禅入定般屹立不动,隔了半晌,缓缓说道:“其实不然。九年前曾有一西域番僧,不远万里,历尽艰险东渡来至少林寺。其时贫僧已有幸近瞻藏经阁,日日洒水扫地,为经书拂拭尘埃。那西域番僧常来藏经阁中,曾对人言道:他所在之寺庙,千年来历经战乱瘟疫,所藏经书悉数被毁。寺中长老命他带领十人,远赴中土,考究西域佛教历史渊源。一日左右无人,贫僧问他道:‘摩可法师,你久居天竺,来自达摩祖师故乡,深得正传佛法,武功也一定很是高深。’那番僧闻言道:‘吾自小入寺,从未曾习武练功,也不知天竺国有武僧一说。倒是有一种练体之法,偏于柔韧之功(即今日之瑜伽),各寺僧人均有习练。到得贵寺,方知中土武功博大精深,令吾大开眼界。'当日闻听那番僧之言,未及详加思虑,一笑而过,如今细细想来,却疑窦重生,不免让人心生疑虑。”
乔南说道:“摩可法师一代高僧,自不会信口诳言。依我猜测,十之**,达摩祖师传功一事当为传说,传佛一事却真真切切。千余年来,少林寺历经多少代,寺中武僧勤练不缀,籍武功修身养性,得悟禅机,创出千百种武功套路。”
圆通于世俗之事所知甚少,百思不得其解,问道:“为何少林武功均为寺中僧侣所创,却偏生推拒于达摩祖师头上?不知所为何意?”乔南答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大抵道理如此。”圆通口中喃喃自语:“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状似若有所悟,而后默然无语。此时正值春季,万物苏醒,生机勃然,一只花蝴蝶迎面飞来,盘旋不止,终落于乔南肩膀之上,怡然自得,安稳之极。圆通见状说偈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乔南知圆通佛心萌动,悟得禅机,也不言语,只是静坐于蒲团之上。
这一日晚间回禅房之时,无巧不巧,乔南碰到了昔日旧识徐无仁。淡淡月光下,只见他穿了灰布僧衣,头顶六颗戒疤,神色淡漠。乔南说道:“徐兄,你别来可好?”
“贫僧回归少林,法号圆了。以后这世间,再也无徐自仁或徐无仁。乔施主,寺中一别,贫僧对你甚为挂念,不知于方丈坐下修行如何?”圆了低声说道。
乔南简约说了近况,别过圆了,径自朝禅房行去。
第三十五章 千年古刹(3)(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