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给白雪打了个电话,李大山上班的地方离白雪不远,白云要白雪想办法把他送回来,自己要上班、上课,要带幼小的儿子,实在抽不出时间去广东接他,两位老人年纪大了,更不方便出远门。
莫小宇帮李大山到公司办好了离职手续,白雪给李大山买好火车票,开车把李大山送上了直达c市的火车。上车前,李大山给白云打了个电话,说他回来了,白云听他说话,好象一切都很正常,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第二天是周末,白云白天要上课,早上八点,安排好儿子,白云便准时来到会计学校开始上课。
第二节课才听了不一会儿,白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她走到教室外面接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请问你什么时候来拿行李啊,我要回家了。”
“什么行李你是谁”
“哦,你是他的家人吧,刚才有个大哥给了我一百块钱,要我帮他看行李,然后我等了这么久,他都不来,麻烦你让他来拿一下行李,好吗”
“哦,好的,我马上过来,麻烦你等等我。”
白云心知不妙,赶紧打李大山的电话:
“大山,你在哪儿呢怎么行李都不要了”
李大山在电话里语气极不耐烦:
“我在火车站,行李给别人看着的,我要赶紧回家,我快要死了。”
白云听着这话不对劲,赶紧好言相劝:
“大山,你听话啊,我马上过来接你,你不要乱跑,在车站等我。”
白云挂了电话,来不及跟老师请假,来不及骑电动车,从学校冲到马路边,拦了一辆的士,就往火车站跑。
到了火车站,白云给李大山打电话,确认了他的位置,找到了他。李大山正焦灼不安在来回踱步,见到白云,一脸的不耐烦:
“快点带我回家,我就要死了,我不想死在外面。”
白云轻轻挽住他,轻言细语说道:
“你的行李呢,我们先拿了行李再回家,好吗”
“行李给别人了,不知道他在哪里。”
白云又打刚才的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那人还好,一直在原地等白云,白云问清楚后,搀着李大山走到火车站出站口,找到了那个年轻小伙子,拿到了行李。
李大山斜睨了行李一眼,没有拿的意思,白云没有办法,只好右手提个大包,左手提两个稍小一点的包。包里放着衣架、水壶、衣服、床上用品和一些生活物品,沉甸甸的,白云穿着一双高跟鞋,提着满满的几大包,艰难地走着,李大山双手捂着自己的肚子,走得很快,白云跟不上,一个劲儿让他慢点,边说边吃力地提着几个大包,一路小跑着跟在李大山的后面,车站的人很多,大家都奇怪地看着白云和李大山。
终于到了有的士的地方,白云把行李扔到后尾箱,舒了一口气。
上了车,李大山问道:
“是不是送我回家”
“先到我住的地方,放行李,再送你回家,好不”
李大山又烦燥起来:
“不去我哪都不去赶紧送我回家”
“好好,就送你回家,我先到我住的地方,跟儿子说一声啊。”
到了白云租住的地方,她把行李搬进房间,李大山站在外面,不肯进屋:
“我不进去,我是快死的人了,不吉利,房东老板会忌讳的。”
见李大山很固执,白云没有办法,儿子文文可能跑到附近的同学家玩去了,没在房间里,白云找到房东老板,让他跟文文转告一下:妈妈送爸爸回乡下去了,给他留了钱在桌子上,让他中午在外面买点东西吃,妈妈下午马上就回来了。
李大山在一旁插嘴道:
“跟他说,让他自己坐车回去,我快不行了,让他回去陪陪我。”
房东老板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口子,不知道该听谁的,白云给房东老板使了一个眼色:
“麻烦您了,老板,就按我说的跟他说,谢谢哦。”
白云坐中巴车把李大山送到家里,婆婆正在家里焦急地等着,一看到二人回来,松了口气,白云简单跟婆婆交待了几句,便匆匆坐车赶回c市。
晚上,白云打电话给婆婆,问了一下李大山的情况,婆婆说还好,就是情绪很低落,时不时还哭一会儿。
白云稍稍放了心。
不一会儿,李大山给白云打来了电话,他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哭:
“小云哪,我对不起你啊,你跟着我受苦了,呜我没用,对不起我们家的钱都是你挣的”他在电话里说两句,哭几声,白云听着有些心酸,便好言安慰:
“别说这些了,你在家里好好调养身体,以后不要你出去打工了,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你自己要好好的。”
晚上,白云很晚都睡不着,她没想到,李大山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李大山在家里呆了两天,情绪一直都不太好,第三天凌晨两三点,白云被婆婆的电话吵醒了,婆婆在电话里带着哭腔:
“小云,你还是带着大山去医院看看吧,他回来这几天,我寸步不离,开始两天还好,只是时不时哭一会,晚上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有。昨天下午下大雨,他突然从屋子里冲到外面,站在大雨中,一直笑个不停。晚上,跟我们说睡觉去了,自己把门关得紧紧的,我不放心,从窗户里偷看,他在桌子上放了个娃娃,说是领袖,一个劲地拜那个那娃娃,一个人在房间里上窜下跳,一会儿孙悟空,一会儿国家领袖,在房间里跑来跑去的,折腾到大半夜还不睡觉。”
婆婆边说边哭:
“后来,我好不容易敲开门了,他抱着个枕头,说是文文,他把枕头给我,交待我好好照顾文文。小云,大山真的有问题了,你赶紧带着他去医院看看吧。”
“妈,你明天清早带着他来医院,我直接去医院挂号等你们。”
白云一夜未眠,早上红肿着眼睛给主管打电话请假,送儿子上学后,便匆匆来到医院挂号。
白云挂好号后,在神经科候诊室等李大山和婆婆,不一会儿,婆婆和隔壁的叔伯大哥带着李大山来了,婆婆怕路上出什么意外,自己一个老人,管不住李大山,便把隔壁的叔伯大哥一起叫上,帮忙把李大山送到医院里来。
李大山穿着一件皮衣,皮衣外面还套着一件破皮衣,那件破皮衣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出来了,上面的pu皮一条条、一缕缕挂着,破财不堪的样子,候诊室大厅里坐着很多病人和家属,大家都诧异地看着李大山一行。
白云把婆婆拉到一边,小声问道:
“妈,家里不是还有几件好点的衣服吗,怎么穿了一件这么破的皮衣来啊”
“他自己非要披着这件破皮衣来,怎么劝都劝不住,没办法,只好由着他了。”
白云把李大山和婆婆安置在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坐着等叫号,李大山坐在那里,紧紧拉着披在身上的皮衣,低着头。不一会儿,李大山开始掉眼泪,红着眼睛,小声啜泣。白云坐在他旁边,看着他难过的样子,突然觉得心疼,她不顾旁人诧异的眼光,一把搂住李大山,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安慰他。婆婆和叔伯大哥心里难受,看不下去,都把头扭向一边。
终于等到叫号了,白云陪着李大山进了诊室,医生打开电脑,电脑里面是一套检测精神抑郁的题目,医生要李大山自己做题,先看问题,自己选择答案,李大山在电脑上胡乱点了一气,医生把结果打出来,要白云拿到主治医生那里去听结果。
主治医生看了看,问了一些情况,白云特别强调,说李大山从在深圳开始,至今至少有一个多星期没有睡觉了,看能不能开一些助睡眠的药物,医生笑道: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睡一觉就好了。”
“医生,他以前从来不这样,家族里也没有这个病史,我朋友有一个熟人也是生病了不能睡觉,几天不睡就开始糊言乱语,可能是头脑太紧张的缘故。”
“那好吧,我先开一些助睡眠的药,然后再开一些安神、缓解神经紧张的药物,他先吃几天,如果没有效果的话,你们再来。”
“如果没有效果的话,会怎么样啊”白云有些紧张。
“那就只有送到精神病院去住院了。”
医生淡淡说道。
白云心里一紧,不再说话了。
从医院出来,叔伯大哥回家了,白云把婆婆留在c市,陪着李大山。李大山这种情况,白云不放心,想自己守着他,但自己又不能请假回乡下陪着他,一来,儿子在c市上学没人管,二来,自己请假是要扣工资的,现在,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全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如果她再没有收入来源,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她不敢想。目前她的全部财产,只有银行卡里的2500元钱,这2500元还是平时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如果李大山住院的话,住院费用都不知从哪里筹凑。
白云心里愁云密布,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怕婆婆担心。从医院出来,白云决定去菜市场买点菜,给婆婆和李大山做饭吃。三人步行来到菜市场,李大山心情似乎开朗些了,脸上微微有了些笑容。
白云小心翼翼地搀着李大山,说一些往事:
“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好多菜我都不认识,什么鲢鱼、边鱼也分不清,你还骂我了的,对了,那个菜,你还记得不”白云手指着一捆茼蒿,说:
“我那时非说是菊花的叶子,还和你争了半天。”白云边说边打量李大山,看他有什么反应。
李大山微微一笑,说:
“我当然记得啊,我又没有失忆。”
见李大山心情似乎放松了些,白云舒了口气,买了几样菜,回到租房做了饭。
吃饭后,白云按照医生的要求,给李大山吃了药,让他在床上躺下。药物果然有效果,不一会儿,李大山就进入了梦乡,发出了均匀的鼾声。白云交待婆婆看好李大山,便匆匆忙忙赶去公司上班。
白云虽然在上班,但却心神不宁,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真的不敢想像,万一李大山吃了药不会好转,如果要去精神病院住院的话,自己该怎么办。自己实在是没有能力承担住院的费用,这几年,李大山没什么收入,家里还欠着修新房的几万块外债,自己的工资负担儿子上学和娘俩生活的费用,还要交房租,也所剩无已。万一李大山治不好,从此以后变成了精神病,那这个家要怎么撑下去她突然觉得好无助。
她实在不敢想,她坐在办公室自己的办公位置上,却不能专心工作,想着这些事情,心里酸酸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赶紧偷偷擦掉,怕同事们看见。但眼泪似乎擦不尽,不一会儿又流出来了,正好有同事叫她,她赶紧擦掉眼泪,换上一副笑脸,去忙工作。
白云给白雪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李大山的情况。
白雪在电话里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姐,这能怪谁呢都怪你当初没眼光,找了这么一个男人。他根本就没有家庭责任感,没有养家养老婆的责任心。如果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打个工怎么啦除了远离家人,也不是那么为难吧,打工的人们千千万万,大家还不都坚持下来了,很多人还不是通过打工、通过自己辛勤劳动改变了生活这么多年来,你跟着他,没有过一天舒服的日子,有时候,还自己挣钱贴补他,你说你图个啥现在变成这样子了,我也不好说什么,总之,当初是你自己选择的,现在你自己来承担后果。”
白云心里一冷,她没有想到白雪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原本没有打算要白雪帮忙的意思,就算自己囊中羞涩,她也没有想到找白雪借钱,她只是觉得,心里很压抑,想找个人说说,白雪是自己唯一的妹妹,俩人从小一起长大,自小感情深厚,她只是心里堵得慌,想跟自己认为最亲近的人诉说而已。她心里酸酸的,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白雪吓住了,声音变得惊慌起来:
“姐,你怎么啦姐,你别生气好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白云哭了一会,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哽咽着说道:
“小雪,我不管你怎么看,李大山,他毕竟是你姐夫。你记得,我不会求你什么,也不需要你的帮助,就算我什么都没有说。”
说完,白云便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白母打来了电话:
“小云哪,刚刚小雪给我打电话了,她很怕你会生她的气。她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生她的气,她也是心疼你,心疼你的日子不好过”说到这儿,白母声音哽咽了,说不下去了,停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道:
“小云,你的命怎么这么苦,现在摊上了这事,真让我担心死了,云儿啊,你要加油哦,有什么难处,就跟妈说。”
白云眼泪扑簌簌地落个不停,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安慰母亲道:
“妈,您放心,大山他不会有事的,您也别太担心,当心您自个儿的身体。”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白云尽管很担忧,但还是极力安慰母亲,但她过于忧心,影响自己的身体。
晚上回到租房,李大山还在沉睡,白云小声问了婆婆,婆婆说他一直没有醒,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可能,确实有太久没有好好睡觉了吧,这一睡起来,便睡得很沉。
白云照顾着儿子和婆婆吃了晚饭,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李大山依然沉睡不醒,白云帮婆婆在地上铺好了地铺,叮嘱她早点休息。这些天,婆婆在家里守着李大山,也是几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了,加上心里又很担心,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到了晚上十点,李大山才醒过来,白云问他感觉怎样,他笑笑,说还好。见他没什么异样,白云松了一口气,给他热了饭吃,吃完饭后,又接着要他吃了药,继续睡。
王燕妮打电话过来,询问李大山的情况,白云跟她说了后,王燕妮沉默了一小会,沉声问道:
“白云,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没事,不用去住精神病院,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到这儿,白云的声音有些哽住了,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
“现在家里的担子就靠我一个人挑着,公公是残疾,婆婆年老体弱身体不好,大山指望不上了,唯愿他平安无事。如果他在住院,我要上班,要照顾儿子,还要牵挂他,我可能真的会崩溃,我们这个家,如果我倒下了,就真的完了,一家三口,只有跳楼的份了。如果他没事,我还能正常上班挣钱,至少还能顾到儿子。”
“那,就算他没事,也可能挣不了太多钱了,你,你就打算这样过下去”
“嗯,当初,确实有跟他分开的想法。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如果我离开了,这个家,可能就真的完了。”
“唉,白云,你真是太善良了你还这么年轻,这对你不公平。”
白云一阵心酸,苦笑了一下:
“燕妮,可能,这是命吧,我不是一个认命的人,一直都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目前的现状,改变我的命运,但我实在不忍心抛下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不管怎样,日子还得过下去,苦就苦一点吧。”
李大山就这样吃了睡,睡了吃,到第三天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说话、行为也很正常,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举动。婆婆见李大山没什么异常,她担心乡下家里的鸡鸭和猪,执意要回乡下。李大山一个人在白云的租房住了两天,觉得没什么意思,也回了乡下的家里。
医生开的药吃完后,李大山不靠药物,晚上也能入睡了,这段日子也没出现什么异常情况,白云松了口气。
在家休养了两个月,李大山觉得无聊起来,便想就近找份工作,家里人见他这段时间很正常,一个大男人,总在家闲着也不好,便找村里的熟人,在离家不远的工业区找了一份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养活自己还是没问题。
经过这件事,白云只希望李大山平平安安,再不要闹出什么变故,自己只能在工作上更加努力勤奋,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改善生活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