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虽然才二十岁,但已是朝中一等一的武将,人称“常胜将军”。他自幼饱读兵书,深受父亲的熏陶,一早就精通于兵法。为官后更是深得当今皇上的器重,慢慢地成了我北朝的大将军。
哥哥笑着对我道:“明年就是三年一次的大选,当今圣上后宫佳丽不多,正是要充盈后宫的时候,春声要不要也去参加选秀啊。若是春声有意,哥哥改明就求了皇上恩德,选秀时即刻册妹妹为侧五品嫔可好?”
想起今日桃花瓣雨里的尉迟卷,我忙摇头道:“才不呢!才不呢!我就要在哥哥旁边陪着哥哥,才不要去侍奉皇上!春声最不喜欢在宫里,才不要在入宫呢!”
哥哥笑得更开心,道:“傻春声。秀女需得是十六岁以上呢,春声才十四,如何能够侍奉好皇上呢。再者,哥哥又怎么舍得你去那里过苦日子。”
我这才放下心来,刚欲与哥哥分享今日的欢喜,父亲身边的小厮过来请哥哥去书房议事。哥哥颇有些歉疚地对我笑了笑,旋即跟着那小厮去了父亲的书房。
第二日,我又如愿以偿地去了桃源,见到尉迟卷,我的欣喜又平添了一分。和昨日的下午一样的欢喜与雀跃,我与他又度过一个别有意义的下午。我想,或许我已经暗暗地喜欢上他了吧。
连着一月有余,我最多隔一天,就去桃花林与尉迟卷相见。他与我的情意日渐深厚,直至有一日的下午,他郑重地端详着我的脸道:“春声——等我长大,等我有能力独当一面的时候,我便去你府上提亲,明媒正娶你为我尉迟卷的正妻。”
我当时心中是说不出的讶异与惊喜,只看着他,半含羞涩地望着他坚定的目光,却不知道说什么好。那时候我觉得,我这一生,应当都许给他一人了吧。我是如此的幸运,能够遇到一个与我真心相爱的人,等到他长大,我就能堂堂正正地陪在他身边了。
只可惜,我还没有等到他长大,就已经永远不可能陪在他身边了。
那是我十七岁的时候,刚从宫中回来的哥哥面色沉重地来到我的房间。他一改往日的温和,脸色十分不好看。
自从他那日入宫见到了他素来只听过其名而从未见其人的绾贵人后,他每每入宫便都要向我叙述那位不同寻常的贵人身上不同寻常的美。我虽从没有见过这位女子,但能让哥哥如此在意、如此爱重的,想必不是等闲之辈。我从哥哥的叙述中,似乎与这个俏丽明媚而又高贵美好的女子相见了似的,更兼我也心有所爱,便深切地体会到哥哥对她深深的爱慕。
我当时还惋惜哥哥遇见的这个女子是皇上的宠妃,或许今生无法与她交集,不像我还是有可能嫁给尉迟卷的。只是那天哥哥一反往常地告诉我那个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后,我对他的惋惜,却变成了对我自己的可怜。
哥哥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良久,他低低道:“皇上深感后宫嫔妃稀少,便求了太后选取良女充掖后宫。太后也听闻过你的贤德,更兼信任我们傅氏一族,遂……遂钦点了你入宫为妃。”
我当时一片空白,心里十分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可是若这是一场梦,我的心痛与悲凉又怎会如此真实呢。半晌,我才满含痛楚地直视着哥哥的眼睛,道:“只因他觉得他的女人还不够多,就能这么轻易地毁了一个心有所属的女子的爱么!”
眼泪爬满了我脸颊。哥哥脸上的不解与心痛映入我的眼帘,我哽咽道:“你要听么。其实不止是你一个,我呢,也有终生到不了的地方,和一个或许与他永无交集的梦中人。”
我擦干了眼泪,从十四岁那年与尉迟卷的相逢,到十五岁的我因做错事被罚一个月无法出府,后来终于得以去桃花林,只见到那少年依然站在我们所约定的地方吹着笛子等待我的归来,一直讲到后来他来娶我来嫁的约定。
哥哥掩饰不了眸中的震惊于哀痛,良久才道:“春声……原来我们都是一样啊,与自己深爱的人之间,都有怎么样都斩断不了的距离。”
他看着我的双眸,又道:“当今皇上并不圣明,沉迷于后宫美色,甚少理会朝廷事宜,也不为百姓做事。或许我应该为百姓做点什么,才不枉我的赤诚之心。”
顿了顿,他又启唇对我说了一个他筹谋了很久的计划。我的哥哥,在得知我要入宫的那一天,第一次对我袒露了他的反意,告诉我他迫切地想要推翻我从今以后的夫君的愿望,并希望可以得到我的帮助。
“不只是为了她,也是为了百姓。”在我问道他是不是为了能够与那位名叫阮亦年的女子白头偕老时,哥哥这么解释道。
君命难违。我不是不知道。既然一定要入宫,那么我就当是助哥哥一臂之力吧。如果能早日推翻我这位素昧平生的夫君的统治,我就能永远地和尉迟卷在一起,哥哥也能同他所爱之人白头到老了吧。
哥哥命了从小陪伴他长大的亲信陆辙去贝王府告知了尉迟卷我要奉命入宫的消息。陆辙带回来了尉迟卷极其心痛的一封手信,上面只有几个字:“愿明日桃花林,能与爱妻见别离前的最后一面。”
我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尉迟潇的一道漫不经心的旨意,就那么狠狠地揉碎了我的,尉迟卷的心。
第二日,我去了久违的桃花林。还是像十四岁那年一样,桃花林的美丽从未改变。只是我与尉迟卷杂乱的心绪,却与那一天的雀跃大有不同。
他第一次没有在那里等我。我站在风中,任由眼泪滑下。我第一次感觉到在这桃花林深处等待心爱之人的焦急,尤其是在快要失去他的时候。良久,一双手环住了我的腰。我转头,看到尉迟卷脸上掩饰不了的哀伤。
我旋身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肩上,眼泪不争气地汹涌而出。
尉迟卷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道:“好啦。傻春声,皇兄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何况我只是个贝王,没有办法保护好你。春声,终究是我对不住你。若是我早一点提亲,说不定就没有今天的离别了。”
其实我听过母亲跟父亲商量的声音。母亲的意思,是要我至少嫁给一位正一品的王爷,不然就嫁入后宫为妃。可尉迟卷终究只是个贝王,他来提亲,母亲也未必看得上眼。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我爱的始终只有他一个。
尉迟卷轻声道:“春声。我相信我们终会重逢,在将来。我会一直等你,如果我们终究无缘,我也不会负你,跟其他女子欢好。我只要你。”
语毕,他轻轻地咬住我的嘴唇。我闭上眼,无比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最后一点时光。我回应着他的吻,用尽了我此生所有的力气。良久,他终于放开了我。
尉迟卷捏一捏我的脸,强颜欢笑道:“你回府吧。你从现在起就是皇兄的妃嫔,而我是他的弟弟。你独自一人来这里见我不合礼节。以后在宫中,你要格外小心。母妃在宫中与那些女子明争暗斗,我见得不少。后宫险恶,我不在,傅兄也不在,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我又抱了抱他,无比留恋地在他怀里待着,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秒。可是哥哥也叮嘱了我,需得早日回去,不然母亲必要大发雷霆的。我终于放开了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片或许我再也无法回来的桃花林。我此生最好的时光,或许就在这里了。
尉迟卷。我知道,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