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欣赏李复这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态。说实话在之后的战斗中,就是他这种神情给了我们一次又一次的信心。可在当时我怎么能有心思再睡觉呢?别说下午那一觉睡得那么充足,就眼前这件奇怪的事情就已经足够令人紧张的了。
我也似乎猜到了李复为什么要坚持夜里赶路的原因,或许是在黑夜的掩护下好藏匿行踪,又或者是因为他根本不想对我暴露我们要去地方的行踪。
“他就是追杀我们的人吗?”我心里毛毛的,总觉得那个身影很诡异。
“知道还问。”阿秋似乎在喘着粗气,看来她的内心并不如表明那么平静。
“他是谁?”
“幽夜男爵。”
“什么男爵?”
“幽夜男爵,一个冷酷无情的杀人魔王,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杀人的,到目前为止我们所知道的,被他所杀的人都是一招致命。有人说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黑暗的恶魔,因为他总是在夜晚出现,每次出现都会穿着中世纪的礼服和礼帽,带着一面金色的面具,文质彬彬的就好像是高雅的爵士,所以被人称之为‘幽夜男爵’。”
我听着心里一阵寒颤,这是我第一次听闻“幽夜男爵”这个名字,这个冷血、残忍的杀手就从那一刻起与我后半生紧紧链接在了一起,多少次我想摆脱、和逃离,最终都如同走进如来佛手心的孙悟空一样,任我驶出浑身解数,都无法甩开。
“那,比起你呢?李,复哥呢?”我想李复能在六名暴徒手中救出我,身手应该很不错。
李复没有回答我,阿秋却说:“我很想说是复哥厉害,但我从来不会对未知的东西妄下评断。”
那天晚上我没有再睡的意思,除了那个幽夜伯爵对我带来的惶惶不安之外,折磨我的还有一路行来的山路。我们进入了昆仑山脉,公路徘徊在山腰,有时左右不足两米的距离又都是悬崖峭壁,河水的咆哮声从山谷下传来。
这条道路完全是被山岩挤压出来的,车只能跟着它走别无选择。除非是亲生经历,否则绝对无法想象它那令人叹为观止的壮观和雄伟,穿越这条路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步行。
我们完全深入到了昆仑山脉之中,道路偏僻险峻。期间有一次我们进入一段极陡的山路,虽然李复看似有条不紊的来回换挡,最后还是不得不猛踩刹车。
我下车先向四周张望了一番(真害怕午夜男爵会突然冲出来),准备找几块石头垫车后轮,却惊悚的发现车的后轮距离峡谷不足一米的地方。我搬来石头在后轮之下填死,李复再次换挡,将油门踩死,后轮扒拉的碎石落入峡谷,但好歹蹒跚移动了几厘米。我再将石头搬到新的后轮位置。我们就这样辛苦单调的重复着,直至抵达平路,但那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情了,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稀薄寒冷的空气让我气喘吁吁。但并不觉得冷,反倒是在披满冰霜的藏袍里面,出了一身热汗。
我们在平路上又走了几个小时,可别以为这就是一路坦途。由于落石、雪崩、年久失修的原因,里面上到处都是松散的坠落物堆。车辆碾过时,就会临近深谷边缘。这条道路的惊悚之处在于,即使是白天走来,一个小小的失误久足以连人带车冲进几百米下方的峡谷里命丧黄泉。更何况现在是晚上,自然比白天更凶险一百倍。车辆根据道路的高低不平,摇摇晃晃的如同风中之烛。后来我才知道当年解放西藏时有一只部队就是从这里进的藏区,有战士曾在家书中这样写道:“如果我死在西藏,那肯定不是死在枪林弹雨中,而是交通意外。”
气温自然也是越来越低,我卷缩成一团,原来身上出的热汗如今却成了寒冷的根源。虽然身上已经包裹了一张羊皮毯、一件藏袍,但还是冷的发抖。
第一抹阳光出现时,我才彻底看清楚我们所处的环境。公路绕着山体蜿蜒,自车窗顺势向下望去,四五百米深的峡谷底部,咖啡色的河水正在乱石丛中汹涌奔腾。再转头往上看,河岸两侧都是笔直耸立、高差数千米的花岗岩石。
李复车技术娴熟,在这条大自然强迫修路者按照她的意愿刻画出来的道路上行驶,狭隘的溪谷、沟壑、山峡与深渊都是我们的必经之处。时而我们的车悬在怒吼的洪流岩架上,时而又在那似乎只有牲口驾班车才能通过的山口挤过去,时速我目测还达不到二十公里。
峡谷开口大到可以容纳一个小村子时,我们下车吃了顿早饭。内容包括“牛肉干巴”和加了红糖和奶油的“炸果子”。并且在这里休息了将近五个多小时,起初我睡得并不好,时刻担心追杀我们的人会突然出现。
后来阿秋宽慰过我她说:“幽夜男爵只会在午夜出手,而且只要他出手就不会允许别人再插手,如若不然他就会先解决那些插手的人,然后才会对目标下手。”
对于男爵这种古怪个性,我不做评判,但阿秋的这句话多少对我来说也算是一剂安神药,之后也渐渐安心下来,后半觉也算睡得安稳吧。
下午我们继续出发,面对这险峻艰难的旅程,让我对昆仑山有了新的认识。曾经不止一次的冲动着要来这神秘的昆仑山脉,而且在更多的神秘小说中这被描绘出了中国千年龙脉之祖。但是如今,对于这与世隔绝的深山峡谷,能用来做形容词的恐怕只有“荒凉”和“险峻”了。
太阳早早就遁入陡峭的岩壁,消失了,傍晚时分,深谷底部漆黑难辨,李复打开车灯,车子在黑魆魆的弯路上蜿蜒行驶,危险并不比昨夜要减少。唯一欣慰的是,我再也没有看见幽夜男爵,他似乎被阻在了昆仑山险峻的山路之外。
第二天早上,天色亮起不就,幽闭的深谷岩壁豁然开朗又重新关闭,迅速朝后退去,成为环绕峡谷和终年白雪覆盖的雪山峰群。伴随着持续的急刹车,我们开过一段长长的下坡路,峡谷裂开处出现了一个小村落。
在这种荒鄙的山区,昆仑山内突然出现的小村落依然令人惊讶。它没有进藏以来所遇到的那些村落特有的味道,反倒是迎面扑来一阵饭香,整个村子也被一阵浓浓的雾气包裹。
当车子开近时,我才发现村口居然聚集了很多人。从他们身上薄薄的寒霜可以看的出,已经等待了很久。
人群最前面是一对相互扶持的老人,应该是夫妻。
男的带着一定旧的褪色的六七十年代绿军帽,胡子跟结在上面的冰霜一个颜色,五官线条鲜明的就像是从峡谷的峭壁上刻走出来的一样。身上厚厚的藏袍外面还穿着一件毛皮向外的羊皮坎肩。
女的则是一个典型的藏族妇女打扮,我觉得我从未见过这样和蔼可亲的面容——皱纹的线条表明,笑纹长年在他嘴角和眼角驻扎。而且持续延伸,直到占满整个脸庞。长发精心编成藏族妇女传统的辫子发饰,头戴镶有珠饰、贝壳和古钱的毛帽。
他们是这个村子的村长和他的老伴。
“少帅您终于回来了。”村长笑的皱纹都舒展开,伸出手迎上来握住李复的手。激动的神情看上去殷勤而友善。
其他的人也围了上来李复,一个个如见了至亲之人一样的喜悦,但这种喜悦中我却又能看出一种毕恭毕敬的感觉。
所有人都管李复叫“少帅”起先我一直以为是李复的小名,人们这样称呼他是为了表现亲近。
“村里人都回来了吗?”李复问。
村子说:“就差亮子、大志、小志了,他们三个打工的地方远估计中午才能到。”
李复嗯了一声,回头介绍我们:“这是我的两位朋友。”
人们这时才发现我和阿秋,顿时又变得鸦雀无声。从表情上看他们显得特别惊讶,有几个人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村长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他看看我们又看看李复,用一种怀疑的口吻问道:“他们是少帅的朋友?”
“算是吧!这位朋友(李复用手指着我)估计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还要麻烦您老安排一下。而另一位我走的时候会跟我一起走。”
村长面露难色,周围人骚动的声音更加明细,我甚至都听见几句。
“能让一个外人进村子?”
“村子很久没有住过外人了。”
“少帅不是一向不交朋友的吗?”
李复轻咳一声,周围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村长将李复拉到一旁,背着我们不知道低声说了些什么,最后转回来,虽然脸色依旧显得不好看,但还是说:“那就住我家吧!”
李复点了点头:“麻烦您了。”
阿秋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说:“他们好像不太欢迎你啊。”
“我看也不见得欢迎你。”
“怎么会,本小姐这样天生丽质难自弃的,他们怎么会不欢迎我。”
我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人群依旧簇拥着李复向村里走去。并没有人搭理我和阿秋。
阿秋气的直跺脚,她哼了一声说:“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她冲开人群,一把挽住李复的胳膊,嗲嗲的问:“复哥这是那啊?你的家乡吗?这些都是你的亲人吧,你也不介绍介绍给我认识。”
村里人傻眼了,或许是没注意她是女的——这个时候的阿秋已经用藏袍和毯子把自己包裹的臃肿不堪,要是她不说话还真不好辨认是男是女;又或者是惊讶她对李复过于亲昵的举动;包括村长在内,所有人都愣在那里。
我喜闻乐见她怎么收场。
“这是……”村长疑惑的问。
“她就是叶青秋。”
“哦……”所有人都似恍然大悟,村长忙说,“叶大小姐,稀客啊!这次怎么有空进山里来了,一路上辛苦了吧!冻坏了吧!感觉跟我进屋喝杯酥油茶暖和暖和。”语气极尽客气、热情。村长的老伴更是一把把阿秋拉过去,欢喜的问冷不冷、饿不饿之类关切的话,看样子好像是在疼自己的亲孙女。
这下轮到我傻眼了,原本想看场笑话,没想到自己却变成了落单的大雁,灰头土脸的跟在了后面,看来这里不受待见的就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