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请您认真考虑一下。”她低低地抛下一句话,转身走了出来。
慌乱中我冻在了原地,直到她拉开门看见我怔愣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她别过头,安静地说了一声‘你不要管这件事’,背影才隐没在月光的边缘中。
我冲进父亲的书房,几乎是面如死灰地质问着他。他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让我坐下,才不情愿地提及起这件教会藏在身后的秘密。
其实和我听到的内容没有多大差别。只不过是一堆被列入新娘候选人名单的女孩,被送去真实身份为吸血鬼的逆卷家里寄住。他在这里用了一个词:活祭品。他告诉我,几乎所有的女孩子是被活生生吸光血或者折 磨死的。又或者,精神失常到自 杀的。她们的尸体没有被送出来过,逆卷家只是说已经好好地安置了她们,仅此而已。他还提到,所有的女孩基本都是被骗去的。他之所以会告诉我是因为他属于少数知道这件事的人物之一,他实在不想让我到时候一定心理准备都没有。
“怎么逃也逃不过去吗?”我喃喃着,明明无助得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遥香,你先回房间吧。这件事情让我再想一想。”父亲转过靠椅,我也木然地走了出去。我本以为他是在想解决这件事的方案,向教会驳回这件事的办法。但直到三天后,现实才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
“遥香,今天会有客人来,你待会打扮一下再出来。”母亲在吃早餐时这样吩咐着我,一反常态地连早饭都没有碰就上了楼。
直到下午我被换上许久没有着过的大小姐端庄的小礼服,我才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
父母早已在客厅等候,父亲打着领带西装革履;母亲穿着优雅的长裙,带着平常不舍得拿出来的一串珍珠项链,还化着淡淡的妆。她见我来了,不发一言拉着我坐了下来。姐姐不一会也下了楼,她穿着一件深海色的裙子,显得她今天皮肤格外苍白。
‘叮咚’的一声验证了我的不安。
一个十分美艳的女人站在门口,殷红的唇瓣勾着醉人的微笑。
“请问夏野小姐准备好了吗?”
她声音有几分慵懒,金色的眼眸里游弋着漫不经心的悠然,仿佛戏弄我们一般。
“请先进来坐吧。”母亲的脚步有些虚,像是踩在棉花上。
那女人十分有礼貌地鞠了一躬,暗红的裙摆摇曳在脚踝边。“我姓恋渊,是教会派来接新娘候选人的。”她抬眸望向坐在沙发上的我。“请问是哪一位呢?”
“是我。”
犹豫之际,姐姐已经站了起来,清冷的声音明晰地回荡在厅室中。
我反射性地朝父母投去不可置信的目光,却见两个人就像肃穆的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
原来他们早就想好了。
我只感觉脚下冒出一股寒气,没由来地打了个颤。
“你····不是夏野本家的人吧。”那女人眼神闪过一抹凌厉,红唇微微地下拉,转向父亲。
“这是我们的养女。她叫夏野泠。”父亲连忙解释着,头上攀满细细密密的汗珠。
“这样啊····”那女人拉长着音调。“可是我们要的是这边这位小姐吧。”她瞟向我,那双明艳动人的金眸却愣是让我感觉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般要窒息。
“我——”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就像是屠夫板上的鱼,随时都可能会被一刀宰掉,由不得我挣扎。
屋子里一时静极了,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慌乱地横冲直撞,好像随时都会跳出来一样。
“让我去。”姐姐身子一移,挡在了我身前。我一惊,连忙拉住她:“别这样。”
“让开,新娘候选人可都是拥有高级血的种类,随随便便地拎过去一个人怎么可能。”恋渊明显有些不耐烦,一直眼神诡异地盯着我。我十分讨厌那种称呼,仿佛在她们面前,我们只是一堆货物,或者连商品都不如。
“恋渊小姐是吸血鬼吧。”姐姐突然发问道,我顿时听到父母的抽气声。
“诶?是这样啊。真是少见的敏锐孩子啊···”她终于把毒蛇般的视线转到了姐姐身上,仔细地端详起那双凛冽的蓝眸。
“那这样的话,你要吸我的血吗?来判断一下我够不够格。”姐姐语气里的冰冷似乎让整个屋子都下降了十度。她伸出左臂,而掌心里竟躺着一把小小的水果刀。
恋渊挑了挑眉,显然没有想到她会作出这样的反应,随即一笑,摆摆手。“我可不敢。新娘候选人我如果动了的话,恐怕是没法全身而退的。不过你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她撩了撩自己的秀发,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就让你过关吧。况且,你闻起来确实很美味。”
说完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我给你半个钟头收拾东西,半个钟头你要是没好的话,我就把她带走。”她歪头用脑袋示意了一下我的方向,翘起的嘴角充满了媚态。
姐姐只用了十分钟就搬着一个行李箱走了下来。我一愣,原来她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
“可以走了。”她淡淡地对着恋渊说道。
“果然,你是个很有趣的孩子。”恋渊眯了眯眼睛,掏出包里的墨镜不紧不慢地带上。
“给你五分钟道别吧,人类每次总少不了点哭哭啼啼的。我在外面等你。”随意地挥挥手,女人妖娆的身段消失在门外恍惚的夏日里。
我当时简直就是脑袋停机的状态,直到她和父母拥抱过后正要走出门时我才冲过去执拗地拽住她。
“你别去!我不想你死。”我瞪大眼睛抓紧了她,拼命地想看到她动摇的表情,却和多少年的徒劳的尝试无果一样,只能看见她淡然的眼眸里埋藏的一片霜华。
“遥香。”她忽地放下手边的行李,转过来。
“我很高兴,能够做你的姐姐。”
她笑了。
轻浅的弧度,略带柔意的眼角,微凉地拂过我脸颊的青丝。
她抱了我一下,冰冷的指尖让我如梦初醒,接着面前的女孩头也不转地消失在了一片树影交叠摇落的视野里。
她就那样,消失了。
那晚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狠狠哭了几个钟头都没有停下来。我在父母门外的劝慰中大声地怒骂着,却是骂着镜子里张牙舞爪的自己。我痛恨着逆卷家,痛恨着那样完全不顾自己的姐姐,痛恨着做出了那样决定的父母,痛恨着这样无能的自己。
我始终活在虚假的安详里,等到周围漂亮的玻璃世界终于被打碎时,却让另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痛楚。
弯月哀怜般地高高悬挂在世界之上,温柔慈悲地将我笼入那片苍凉的乳白,默默地凝视着我眼泪肆意横流的狼狈模样。
“这个世界和我们,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我梦到了姐姐。那句话是她时常喜欢倚在落窗上说的话,那是她为数不多会轻笑出来的时候,眉眼之间悲伤轻漾。
然而这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盯着夜景发呆。
因为下一秒,她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里,仿佛不曾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