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府,二进,南小院。
经过数日整理,这处与天籁居相邻的空院子被收拾出来。孔织请林子豫带着骏儿与四侍入住,林子豫本是不同意的,但身上伤重,骏儿年纪又小,犹豫再三后只好答应暂住,但又请求孔织不要将自己伤重之事告诉给妹妹西琳。
孔织应了,心中暗叹,眼前这人虽然话少,却极有主意的,看他在曲阜时对妹妹的态度,竟似要一身背负起家仇血恨来。算起来,自己欠了这人好多,先让他好好调理身子,待自己理清眼下纷乱,帮他一把倒是应当的。
虽然二门内宅,除了孔家主子外,不应有女子,但孔织想着四侍的不同,就让慈冰与慈决也住进来。为了方便他们主仆出入,还在小院里开了个侧角门。
安置完林子豫与骏儿他们,孔织又被叫到康和郡君的长善堂。宫里昨日传下懿旨,贤贵君将与二十六日归省,为老太君上三七礼。今日已经二十三,时间仓促,需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任氏的病还要人看着,赏星斋鸥舟是离不了的,而后院为孔织大婚准备的新院子那边也需要人打理,看是不是先打发范氏或孙氏过去。
孔织心里最惦记的还是任氏的病情,不管每日多忙,她都要跑上几次赏星斋,陪任氏说话。骏儿来后,她还抱着骏儿过去。听着骏儿乖乖地喊着“祖父”,任氏亦是欢喜不少。
因近日天气寒冷多变,任氏病情时好时坏,有时在病中谈起童年往事,不经意流露出对母家妹妹们的想念之情。孔织暗暗记在心上,打发人去冀州任家姑母那边送信,请姑母们回京探望。爹爹那边的亲戚,孔织听过,并没有见过,只知道外公外婆早已离世,当家的是大姑母任青。任青科举出身,本为翰林院编撰,后外放冀州做官,在孔织元服礼时曾派人回京送礼。任氏在曲阜时,也曾上门探望过的,回京后反没有音信。听任氏话中提及,这位姑母有几分文人的狷介,对于兄长当年入公府为侍之事很是介怀,竟似不肖与权贵往来。
孔织心里还掐算冀州那边几日能够有消息传回,就听到康和郡君提出要打发范氏与孙氏去新院的事,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这般麻烦,叫非舟过去盯几日就是。”想了又想,道:“范氏与孙氏两位虽然在椿成院的时日短,在终究是在老太君身边侍候过的,就按四大侍之例,给份嫁妆送归母家吧”
“织儿”康和郡君皱眉,嗔怪道:“不要装糊涂,再小,你也是十六的人啦换着其他人家,这个年纪,纵没有娶夫生女,也是有几个屋里人的,更不要说你是堂堂国公的身份。难不成,你还真想让皇子夫君做你的一侍不成如此,不合世家礼法,会成为笑柄的”
康和郡君对孔织一贯慈爱,眼下神色却似有几分恼意。这两日,他曾旁敲侧击地提过几次成亲前纳侍之事,都被孔织含糊过去。
孔织知道,眼下怕是不好在搪塞了,正色道:“男子成亲前若是失去清白,会遭世人唾弃,生不如死;女子成亲前却不能保留处女之身,否则就是不识夫妻之道,有违礼法。男子为妻子守贞,女子却理所当然地背叛夫君,同样是成亲的新人,为何待遇如此不公郡君亦是男子,定会知道其中辛酸。如此这般,这侍室织儿是不会纳的”
听着孔织的话,康和郡君像是陷入遥远的回忆,神情有些迷离。过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道:“当年,我亦是满怀欣喜与忐忑地嫁了进来,孔府门第高贵,妻主温柔多情,新婚之夜我曾暗暗感谢母皇,为我安排了如此的好姻缘。次日,为公公婆婆敬过茶后,那花团锦簇的侍室们就来给我见礼。你姨母当时还是公府世女,成人礼前就纳了两侍,在我进门前,长辈们又安排着给纳了第三第四个。即便我知道,身为主夫,应心怀宽大,但仍是难以释怀。”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老糊涂了,和你念叨这些做什么”看了眼孔织,又道:“你是个有主意的,范氏与孙氏便罢了,送归母家就送吧,鸥舟与非舟跟着你多年,又是你早年亲口在老太君面前要了的,他们年纪又大了,若是你不给个名分,皇子进门后只会彼此尴尬,这个你可要早日拿主意。委屈了非舟,绫儿大了怕是要怪你;委屈了鸥舟,你爹爹眼下怕是就要气恼。”
摆平了范氏与孙氏两个的事,孔织心满意足,至于鸥舟、非舟,还有不在府的雅舟,她早有筹划,因此并不着急。
这边爷俩才闲话完,已经有侍儿来通报,前院有急事,请国公过去。郡君知道她忙,并不多留,打发她去了。见她走远了,康和郡君才叹了口气:“世上有几个男子能享了这样泼天的福分,如此重情未必是福气”孔家多情的不止孔织一个,孔竹亦是,然满腔深爱,却不能够洗刷夫君“嫉妒”恶名,使得她夫君最终郁郁而终。前车之鉴,希望孔织能够有个圆满,郡君心中感叹不已。
到了前院,孔织从范如派回的仆妇口中得知沈公子要来拜访之事,意外中感到几分慌乱。待问清楚是何处遇到沈公子以及相遇时的详情后,孔织心中顿时恼怒不已,脸色难看到极点,叫人去喊大管家路蒙过来。
等路蒙到时,孔织强忍住怒气,看看路蒙:“路姐姐,这买人牲之事是你安排的”
路蒙点了点头,不明白此事哪里出了纰漏。
孔织深呼了口气:“这是八条人命啊,老太君一向慈悲为怀,这哪里是为他老人家祈福,这是造孽”说话间,不由提高了声音。
路蒙眼圈发红,神色有些异样,半天没应声。孔织察觉出不对,上前两步,拍了拍她的肩膀:“路姐姐怎么了”
路蒙摇了摇头:“蒙没事这牲人之事确实是蒙叫人去采买的,却是按照府上惯例,不知有何不妥之处”
“府上惯例”孔织很是意外:“这牲人到底是什么规矩,府上还有惯例”
路蒙点了点头,将牲人制度细细说了,又提到其他世家多是以故主身边的侍儿殉葬,一些首善之家则是买了外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