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愧疚。
愧疚属于悲伤类衍生表情之一，通常和其它情绪掺杂在一起，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准确分辨这种微表情，需要大量实际经验才行。
李默在李家时也听说过这位大姑祖母，是国太夫人那一辈的嫡长女，单名一个婵字。
李婵未出阁时便美名在外，美貌惊人，德言容功俱是京城诸多闺秀中的佼佼者，还深得当时孝文慈皇后看重喜爱，常常召其入宫伴凤驾，一住便是月余。连当时的宗室贵女都没这等殊荣。
按说这等出色的闺秀，不说高嫁，起码也会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对方在及笄后没两年，便匆匆远嫁去一个没落士族。
后听闻，李婵嫁的夫君，屡试不第，放弃了科举，又迫于生计落而从商，三年后李婵无所出，对方便另抬一门平妻开枝散叶。
李婵嫁地远，出嫁后从不与娘家人来往，是以她死后一个月消息才传到京城李家。
当晚李家老淑人便悲伤过度，随大女儿一起去了。
李家上下无不哀恸。
直到现在，李婵的名字在李家都像是一个禁忌，等闲不许小辈提起。
偏偏李婵当年匆忙外嫁极为蹊跷，难免让人对其中缘由好奇，李家后辈面上不能说，私下里没少一起探究此事。
李默也不能免俗地多留意一些。
“默娘还记得你大姑祖母吗？”
李默轻声道：“记得，我父亲常说，我跟大姑祖母样貌神似。”
国太夫人听她说得这般直接，倒是笑了笑，伸手摸摸她的发髻。
“你父亲说得没错，你跟我长姐少时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惜长姐去地早，并没有留下血脉……”
国太夫人慢慢地跟李默说起了有关李婵的往事，说得并不仔细，有的地方甚至有很明显的回避意味。
因为李婵最终结局不好，所以国太夫人说得那些事，哪怕是童年趣事，也都添了点悲剧色彩。
直到国太夫人说到李婵出嫁前后，李默注意到她有一个以手扶额，身体侧偏的动作。
这代表明显的回避、逃避。
同时她转了视线，眉毛下压眼睑低垂，嘴唇紧抿，口轮匝肌和颈阔肌都有明显的变化。
李默心中微动，这跟之前的愧疚还不太一样。
她在羞愧。
羞愧什么？
能让一个人感到羞愧的事情很多，可大多数情绪持续时间都是短暂的，大姑祖母去世几十年，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洗平淡化大多数的情绪了。
而国太夫人显然几十年过去都没有放下心结，当年的事现在仍然让她感到强烈的羞愧，这并不符合常理。
除非有什么事物一直在提醒她，让她无法忽视忘记，以致于多年过去，她的羞愧情绪仍然强烈如初。
纵观大姑祖母生平，一生最大的转折点就是嫁人前后。
联系上下，这不得不让李默怀疑，当年李婵匆忙外嫁的真实原因，是跟国太夫人有关？
一个所嫁非人郁郁早逝，一个家和美满子孙满堂，国太夫人每每看到这公府煊赫，儿孙绕膝，可不就是时刻提醒着她那苦命早逝的长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