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温柔的笑着,隔着肚皮,轻轻的抚摸着她未出世的活泼孩子。
夜里,云雨睡在床上,梅井两个小娃娃睡在旁边的软塌上。门被人在外面触碰机关打开了,来人身体消瘦,光秃秃的脑袋上,一对招风耳好生明显。他蹑手蹑脚的靠近床边,似乎想轻轻触摸床上的人,伸出的手却迟迟的不落下。
“阿雨……”来人低声呢喃,转眼瞧见了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一下子哽咽起来,依旧是低声的呢喃:“阿雨……”
床上的人似乎有所察觉,轻微动了一下,惊得来人后退了一步。
“……”
之后的夜晚,几乎每天,这个人都会过来,什么也不说,什么也做,就站在云雨床边,安静的看着,看着,直到天蒙蒙亮,僧人上早课前,居士打扫寺庙前,离开这间隐秘的小房间。
“我昨夜是睡糊涂了还是怎的,我好像瞧见有人站在师姐床前,还笑得……那么……好像看食物一样,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井儿起身,拉着梅神小声嘀咕着。
“嗯……有时候夜里突然醒了,我也瞧见了……还以为是梦……”梅生微微皱起眉头,抬眼瞧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的云雨。
“……约莫还有一月就临盆了,这时候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今日,善行过来送餐的时候,晚了几刻种,本便是没什么好脸色,如今是越发过分了,坐着桌边的井儿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越发不耐烦。连井儿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脾气会越来越差,明明云雨最近都很欢喜,也不再哭哭啼啼,即使善行过来送饭的时候,她也总是温和的笑着,不再埋怨什么;明明没有什么好让人恼火的事情,可井儿却一日一日的,越来越不安起来。
“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昨夜,井儿在被窝里偷偷和梅生说,她不敢把这些话同云雨讲,怕她想多。
“能有什么事情?”梅生轻轻拍拍井儿的肩膀,宽慰道:“我还记得长林失窃一事的时候,你说,‘你我在这件事之中,左右不过棋子罢了,不过好在师徒爱徒,你我定不会有事。’。我们来藏经楼照顾云雨师姐,是师傅安排的,又怎会让我们有事?”
“我不知道……我就是,有些心慌。”井儿紧紧攥着被子,道:“我觉得那影子像极了一个人……”
井儿没有再说下去,而梅生沉默了一会儿,道:“从山下回来的时候,本想告诉你,你在陆记那些天,曹涣施主家里的发生的事情,却不想刚回来,没几天就到这藏经楼里来了,也没想起告诉你。”
“嗯?”井儿被勾起了兴趣。
“头七的时候,县令过来了。他是父母官,过来瞧瞧,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手低下还有曹芳的一条命,一开始我是这样想的。”
“可却不然,其实我们知道的,都是别人告诉我们的,一传再传的结论,并不是真相。”
“曹芳在来平梅的时候,被范强那伙人劫了……好巧不巧,县令经过,一个英雄救美,两情相悦。”梅生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继续道:“曹芳其实很早就知道,曹志在干那些见不得人勾搭,不能报官,这样她哥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她自己私底下找了范强,背着曹志,用身体来换曹志退出……曹芳也是昏了头了……这样能有什么用呢!”
“之后事情败露,曹志被关,曹芳想为其求情,日日跪在衙门前求见县令,县令知道是她,可是又怎么见?她求的事情,他答应不了她,既然如此,那就不如不见。可之后还是留了点私心,上书说曹志是被蛊惑,本不是平梅本地,有罪也不及流放,于是被判关押六年。”
“曹芳还是要求见县令,她还想为她哥哥求情,可这已经是尽全力保他了!她终于如愿见到了县令,却不曾想就是那天那位救她一命的人,一下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县令说,他知道那是她哥,但他是天河的父母官,不能说放人就放人,他也已经尽全力保全了他,他在狱里不会难过,六年,忍一忍就过去了。”
“曹芳跪下要给县令磕头,说她无以为报,给县令磕三个头,谢他保曹志一命。”
“县令笑了,半玩笑半认真道:‘真要谢,那便以身相许吧。’,可换来的却是曹芳更是疯狂的哭泣,像大河决堤,止也止不住。县令说,不曾想她听到这句话会是这样开心,也不曾想她听到这句话会是这般痛苦。”
“她告诉县令,她自那天他从范强手里夺回她的时候,她早就春心暗动,害了相思,做梦都想成为他的妻,可是……她已经非清白之身,要了她的,偏偏还是那个范强。”
“县令恍惚了一下,轻轻拥住她,告诉她,是你就好,他喜欢的是她,过去的已经是过去了,可是曹芳推开了他,踉踉跄跄地的回家了。而没几天,曹志还是被放了出来,却听闻了别人的话,他的命是曹芳以色相保的,便提刀上了衙门。”
“曹芳去的时候,曹志已经被压制住了,县令瞧见了曹芳,于心不忍,松开了曹志,让其回去,此事不再追究,结果曹志贼心不死,提刀要刺县令,曹芳以身相护,轻飘飘的倒在了县令的怀里。”
“县令恨透了曹志,却又能如何?曹芳偏偏是他的妹妹。”
井儿听得难受,心被揪得生疼,不自觉已经湿了眼角。
刚想开口说什么,梅生便缓缓道:
“这世间最束手无策的,便是无可奈何。”
井儿懵懵懂懂,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