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向外而开,门内站着一名女子,身后的阳光照得强烈,刺得眼睛看不清,女子只有轮廓,其他什么都看不见。没有修饰长至脚踝的卷曲的头发,应该是对襟的长袍裙,看不清材质,头发和身形重叠,分不清体型,但是菀桑知道,这名女子,就是当年盛极楼兰的才女——凤芜桉。
原来,院内是有阳光的,没有阳光的只是这条路。
“小姐。”菀桑快步走到凤芜桉面前,语气是说不出的惊喜。
待走近才发现,凤芜桉穿的是几年前的套头款筒裙,而且颜色被洗的有些发白,早已看不出曾经的花样。或许是在室内待了三年,凤芜桉的皮肤白得吓人,而且瘦骨嶙嶙,从脸上看,是病态的惨白,消瘦的脸颊,乌青的眼底,曾经意气风发的贵女明珠,真的已经没入大海了。菀桑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菀桑对凤芜桉,这几年是为了报答当年的恩情,若是没有凤芜桉,当年在流民内,她早就死了。
她从西汉南方随着父母一路向西流离,还没到西域,父母接连着死去,而她一个小姑娘,抢不过流民里的那些大人,只能被挨饿。刚到鄯善国的时候,她因为饿的发昏,就偷拿了一个包子,还没跑出多远就被抓住,但她真的很饿,她不能让别人抢走她的包子,她也不管那些人对她的打骂,只是埋头拼命地吃,那些人狠着劲儿地打她,甚至有乞丐上来扒扯她的衣服,她觉得浑身好痛,可是没有人理她。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样对她?她本也是农间被疼爱的女儿啊!父母的接连去世,甚至连尸体就只是被那些人扔在山沟水涧,不顾她哭得多么撕心裂肺,甚至觉得她吵,狠狠地打她,有吃的也不给她,她只是因为好饿了,所以才拿了......
在菀桑觉得自己快死了的时候,凤芜桉出现了,那天的她也是逆着光,穿着水蓝色的裙子,耀眼又清冷,她向她走来,轻轻扶起她,轻柔地抱着她,说“没事了,姐姐在”,因为这句话她紧紧抱着芜桉,嚎啕大哭。后来,她不记得是怎么跟着芜桉回的家,她只知道,她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菀桑”,她有了栖息的地方,不用再顾虑温饱的问题,凤芜桉是谁,她不管,从她看到她的第一眼,凤芜桉就是她心里的神。
她还没去报恩,凤芜桉就把自己关了起来,在她还没有弄明白的时候,铺天盖地的言论就传到了她的耳里,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什么肮脏的事都有,而这些污言秽语,指向的都是她心里立以为神的凤芜桉,那个骄傲到不可一世,从不向人妥协的凤芜桉啊。
那是幻想破灭的崩溃,她寄以希望的未来,真的就如易碎的琉璃,说碎就碎。她想得到答案,她想立回她的神,她跑到竹桉院,拍打着院门,大声地质问,她甚至想强行进入院内,在凤芜桉的面前对质......然而一切都没有回应,凤芜桉听得见,但她什么都不说......
这片林子太僻静,虽是唯一的小姐,但老爷夫人也没有去看过,下人们都是自成群体,看人脸色的,更何况凤芜桉判错了案,虽然错不在她,但12条人命间接地是死在了她手里,没人愿意去理会她,菀桑不忍看见曾经夺目耀眼的女孩,如今落得这个面貌,心底里,菀桑还是向着凤芜桉的。可是三人成虎,那些言论传的沸沸扬扬,连老爷夫人都判不出真伪,又让一个小小的她怎么去辩驳说凤芜桉是最好的女子,那些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
她只道自己是为了报救命之恩,所以竹桉院成了她负责的区域,送饭打扫。每一次到了这里,看着紧闭的大门,有时候她还会觉得凤芜桉真的很差劲,把所有的烂摊子丢给父母,自己躲在这里偷闲.....
三年,菀桑也在成长,也开始能理解芜桉当年避世的选择,这个女孩儿,放着自己的青春,不攀婚亲,锁了自己三年,三年时光,她只有自己一个人。终于她出来了,却是这幅模样......
凤芜桉看着面前的女子,久未开头,声音沙哑地问道:“菀桑?”
菀桑突被点名,看着面前略有疑惑的女子,菀桑的眼眶有些湿润,她记得,她还记得自己......“是我。”
凤芜桉看着面前人,沉默了一会儿,唇角微勾,“嗯,长大了,更好看了......”
只一句,菀桑的眼泪掉了下来,对凤芜桉所有的质疑和怨恨都挥散开了,这是她的神啊,她怎么可以质疑她......
“这几年,找到答案了吗?”
“嗯,找到了......”
女子周身还是刺目的光,一如当年救起她的女孩儿那般耀眼,不论时光如何变迁,明珠还是明珠,哪怕沉入海底,也挡不住它发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