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忽然哼一声笑了，然后，他抬起头，用那张古尸一般的脸望着姜守望，鼻子正对着剑尖。
巫师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得让人几乎要听不清：“你有过被人唾弃被人鄙夷的时候吗？”
姜守望迷了眯眼。
“我寒窗苦读十余载，空有一腔热情和满腹才华，却因为没有钱贿赂考官而名落孙山。偏偏，那些王孙贵族还要取笑我、侮辱我。”猩红的双眼里透着浓浓恨意，他咬牙切齿道，“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全都像狗一样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成为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敬畏我崇拜我！而现在，我做到了！你看，你看那些百姓，每一个见了我的人，无一不对我卑躬屈膝！你看！”他骄傲且急切地伸手指向台下的百姓，那些人却全都用惊恐畏惧的目光看着他，他视线所及之处，人们无一不颤抖恐惧，却没有一个人眼里有他预料之中的崇拜神色。
不，这是恐惧与嫌恶，不是之前的敬仰，他们怎么这样？
巫师脸色骤变，他又要发疯冲人群大叫，姜守望毫无感情的声音响了起来：“所以，为了让他们敬仰你，你把自己变成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里，顿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巫师看看自己的双手，自嘲的苦笑了起来，他再抬头时，眼里含着泪：“是！可是我不后悔！我没了心，可我有了别人的尊敬！你知道吗？每个人都是那么尊敬我！甚至我说要搭建祭坛用活人祭祀河神，他们也全都照做了，还把被送给河神当做荣耀！哈哈！哈哈！那群傻子！他们怎么会知道我把那些人关起来吸食他们的魂魄？还有那个打更的，是我吸了他的魂让他变成傻子，他的家人居然还请我去做法，做了法之后还对我千恩万谢！哈哈！哈哈！这群愚昧的人！哈哈！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对我的信赖和敬仰！”看来他以此为荣。实际上他已经神志不清了。
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话，所有人都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有的人恐惧，有的人愤恨，可看着巫师那可怕的形容，又实在不敢上前把他怎么样。
“爹爹……”一声弱弱的呼唤让巫师停止了狂笑，他愣愣的看过去，欲落不落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段小苗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她不敢过去，她知道前面那个好吓人好吓人的人就是平日里宠爱自己的爹爹，可是她好害怕，她抓紧了化蝶的袖子，她不敢往前走一步，她甚至不敢再看他。
“小苗……”
巫师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小苗，虽然他没了心，没了情感，感受不到温度，但是他却明确的知道他爱他的女儿。现在，他唯一的女儿却害怕他，害怕这形容可怖的他。
他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脸，不停地重重向姜守望磕头：“我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他此时只觉得他自己面目可憎，他让小苗害怕，他让周围所有的人都用恐惧或怨恨的目光看着他，他现在只想去死。
“利用了整个镇子上的人的感情，伤害了无数的人和他们的亲友，”姜守望眼里淬着冰，话语里带着深深的诘责，“现在东窗事发，你就想一死了之？”
巫师痛苦的大笑，他其实从头到尾从没觉得愧疚，是，他伤害了很多人，让很多家庭支离破碎，但是那又怎样？他已经没有心了，他感受不到什么叫做愧疚！什么叫做后悔！他只记得被挖心时自己满心对这个世界的痛恨，对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的痛很，以及对被人敬仰的渴望！
“你不让我死？哈哈，你是要让我继续害人吗？哈哈，只要我活着，我就不可能不害人！哈哈哈哈！”这倒是真的，不吸食人的魂魄，无心人很快就会死。
姜守望拿起腰间玉佩：“死不悔改。”其实，他遇见的每一个无心人都是这个样子，他们永远只记得对这个世界的恨，从被挖心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已经没有了人的情感。他为什么还要跟无心人废话？为什么还要抱着让他们悔改的希望？以后……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
巫师被收进了伏妖袋，顿时，段小苗哭的更大声了，她在巫师消失的前一瞬向巫师扑了过去，却什么也没抓住。
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祭坛上的姜守望，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段小苗的哭声。
晨光照在所有人的脸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