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高高悬挂在上的瀑布如同天河从山顶坠入山谷,激起的冰凉水汽使整个花海笼罩在了飘渺云烟之中。
而河畔,越来越多的先人遗产出现了,新的,旧的,歪歪斜斜,大大小小的人像摆放在这里,长满青苔,落满黄叶。
这个时候,走在最前头的探马赤军突然声音洪亮地喊道:“大海!大海!”
白月歌曾经学过一些乌兰方言,他听到他们说大海的时候不禁一怔,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海?按理来说北海离这里还远着。
“乌兰人没见过海,常常把大湖当作海,大人。”囚车里的士兵小声说道。
如果是这样,那这湖的宽广也超乎了人们的想象。
沿着河流前进,穿过一片麋鹿出没的原始森林……如果说之前的景象是豁然开朗,那么眼前的景象就该是浩瀚无垠!
整个队伍的乌兰人都发出了惊叹,即便是久经沙场的旭烈兀都不免为之动容——不知这是大自然的奇迹还是鬼斧神工——那分明是苍蓝的大海,若非整个湖面都被冰封冻结,否则绝不会有人认为那是湖,而不是海!
千里寒冰之下,是一片深蓝色的水域。从水下浮起的水泡冻结成了无数白色的冰柱,如同是万千霜冻的古龙在水中聚首,有着说不出的神秘之感。
那是至高圣洁的存在,左岸巍峨的雪山如同巨人一般屹立湖畔,守护着脚下透明的镜界。
一个兴奋的牧民策马过湖畔草原,手舞足蹈地呐喊:“黑可汗!伟大的黑可汗!”
之后所有的乌兰骑手都低头向着雪山的方向虔诚行礼。
旭烈兀则当即下马,将一杯马奶酒洒向雪山的方向,像发誓一般说道:“我纳格龙部的旭烈兀,定将继承黑可汗的意志,南下入主皇土!”
白月歌看着他们像崇拜天神一般对着雪山顶礼膜拜,想必那座山就是所谓的“黑可汗”了。那么所谓“黑王淖”,就是指“黑可汗的湖”么?
只听旭烈兀又回头大喝了一声:“上祭!”
白月歌知道仪式就要开始了,于是悄悄地将察罕老人给的刀子倒贴在手臂上藏进棉袖里。不远处的札兰丁也在给他使眼色,提醒他准备。
然后几名乌兰巨力熟练地打开囚车,将白月歌和其他的东皇士兵都给用力拖了下来!
“敬意神圣的长生天,今天我们将为乌兰选出一位新的可汗!”
最终的大会仪式还是得交由湖畔隐士们来主持,之前白月歌见到的老妪率领着十位骑着白狼的隐士来到湖畔。
他们用夸张的音调,几乎是唱着说完了一长串的祭词,言下之意无非是为旭烈兀的加冕恳请长生天同意。
老妪颤颤巍巍爬下狼背,其他隐士也跟着她步行来到湖边。
十一根法杖放上了幽蓝的冰面。
——咔嚓!整个镜面都在下一瞬轰然破裂,巨大的裂痕自湖岸蔓延向湖心,像猎捕巨兽的蛛网在编织成形。
一起被乌兰巨力押着的士兵们听到巨响后吓得魂不附体,差一点就挣脱巨力结实的大手跳起来!
“崽子们给我老实点!”乌兰人怒斥道,狠狠给了其中一人一个巴掌。
在平息骚乱后,老妪从冰缝中舀出一碗刺骨的湖水,直接想都不想就照着头顶淋了下去,也不在乎那令人窒息的低温,仿佛感受着圣湖的脉搏。
“长生天啊,乌兰人敬重您,期待着您的启示!我们向您献上敌人作为祭品,请您赐福乌兰,佑护乌兰!”
所有东皇士兵听到这句话后都屏住了呼吸,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即便早就知道自己今日死期已至,可那种强烈的恐惧还是抑制不住地流满全身。
“拜托……我不想死……”有人在哭泣。
有人在祈祷:“请让我活下去,活下去……”
旭烈兀满意地看着仪式进行,他们临死前的哀号不能阻止死亡的降临。
接下来,那个心狠手辣的西洋女帝师出来了。而她的身后竟然是鬼戏班的人,他们捧着带尖刺的面具,自己本身也戴着邪鬼的面具。
白月歌笑了,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了这些“老朋友”。
他从袖子里将匕首滑了出来,尽可能小心地开始切断绳子,而身旁愚蠢的巨力却只顾着盯着女帝师看,对白月歌的小动作毫无察觉。
绳子悄然间切断了。
可这时,白月歌却听到了一个声音:“大人,求您让我们活下去……”
侧目一看,白月歌看到了一个流泪的士兵,他的眼睛里流露着无助与悲恸,“大人,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他似乎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白月歌的身上,好像觉得这位大人是无所不能的,他能拯救他,一定会。
可事实上,白月歌明白,最终活下来的只能有一个人。
“求求您……”士兵哀求着。
白月歌的口中呼出了白气,他撒了一个谎:“我会的。”
那个士兵哭着哭着笑了,鼻涕眼泪落到了嘴里,但他笑得很灿烂,在充满着肃杀的塞北,白月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
像是末日后的希望,像是长夜后的朝阳。
他终究还是会感到愧疚,没有人可以无所不能。
——地面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白月歌的思绪被打断了。
是错觉吗?
此时,女帝师站在了白月歌的身前,她的眼睛周围画着血色的眼线,目光几乎要化成刀剑将他杀死。
女帝师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死亡面具”,不冷不热地说道:“上次是你打断了主的仪式,那么,就先让我来为你的勇敢犒劳一番吧。”
白月歌没有理会她的讥讽,他注意到对面的札兰丁在不停用手势暗示他动手。
而察罕老人却仅仅是在用拐杖在地上比划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对仪式毫不关心。
那么该怎么办,先按札兰丁的刺死女帝师吗?不然,自己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主赐予你洞悉一切的双眼。”女帝师说道,将面具对准了白月歌的眼睛,一旁巨力退到了她的身后。
札兰丁的表情变得更夸张了,催促着白月歌快点行动。一边的察罕老人则依旧在低吟着什么。
最后,连周围的东皇士兵们都在关切地看着他,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行动。
那么,不得不先杀死女帝师才行了。
白月歌将匕首握紧,就在面具尖刺即将落下的一刻,他猛然间挥刀刺向女帝师的胸腹!
可没想到的是,也在这个时候,察罕老人的拐杖快速落到了地上。
一声,两声,三声。
匕首停滞在半空,白月歌的心跳骤然间加快。所有人都仿佛被定格在了这一瞬!
地面剧烈地摇晃。
黑王淖的冰面,爆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