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宅不小,前前后后共有二十几个院落。不过,平时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人住。伯祖回钱塘后再未来过,堂伯外放两广几年了,三房的人在京里越发少了。
相较而言,二房算是留京最多的。
苏桐一向随祖母居住,是以她的倾云居离苏父住的院子不远,不过几十步路而已。
粉墙黛瓦,绿柳花红,长久以来和离的压抑心情刹那间一扫而空。这个家,原来亦带给她那么多美好的过往。
苏铭正欲服药,见她进来,皱眉道:“昨儿歇得晚,不是叫你今儿多睡会么,不用来请安,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说是抱怨,倒不如说是宠爱。
家中就父女二人,他认为没必要死守着那些规矩,大家自在随意些更好。又打量苏桐气色甚好,容颜娇艳,也就放了心。
“正是因夜里睡得香,早上才醒得早呢。”苏桐笑得眉眼弯弯,端过药碗试了试温度,才喂到苏父唇边,“父亲莫不是怕药苦,被女儿瞧到了?”
长女难得在他面前展露这戏谑的一面。
苏父忍住笑,将药一饮而尽,嗔道:“竟是连父亲都要打趣起来了……看来,是路上还没被吓着。”
昨夜送走赵恂后,苏桐又回房陪父亲说了会子话。
因被问起,不免提了两句路上遇袭之事,她虽轻描淡写提了一句,苏父却是听得惊心动魄,吓得脸色都变白了。一想到若不是那两少年及时赶到,他兴许再见不到这个女儿了……由此,越发喜赵恂为人妥当细致。
才说了没几句,下人摆早饭上来。
“把三娘的饭一起送来吧。”苏铭先对下人吩咐了一句,又扶着苏桐的手慢慢走到桌前,“算起来,我们父女俩多年未曾一起用过饭了,难得。”
话犹未了,他心上不免有些懊恼。
他是个不称职的父亲,打小没怎么关心过长女,一味交由嫡母操心。嫡母虽将她教导得极好,可自己这个父亲什么都没做,长女好似一夜间长大了。
听到苏桐和离的消息,他除了震惊还有愧疚。
对谢晗,他不够满意,但却是一万个放心的,再猜不到他会做出对不起长女的事。
冷静下来后极为内疚,小小年纪将她远嫁夫家,素日里难得打发人去瞧瞧她过得好是不好……受了婆家的气,也无处可诉说。别的女子遇到这种事,必会回娘家哭诉一番,再求娘家撑腰。
可她不声不响自己和离了,还不是因娘家无人可依仗吗?
一个人带几个奴仆孤零零住在田庄上,他苏家的女儿几时沦落到此地步,想想真是心如刀割。唉,自己但凡对她多加关注,她也不会觉得娘家靠不住了。
苏父沉痛自责过后,决定要加倍补偿这些年对长女的亏欠。
苏桐自猜不到这些,只是觉得这次回家后,父亲待自己既亲热又关心,很是欢喜。
祖母疼她如命,庭初爱她入骨,唯有父母缘浅,是苏桐心底隐隐的痛。或许,这是老天借此机会要还给她了。
父女俩寂然饭闭。
左右无事,苏父便拉着苏桐,要把昨天和赵恂未下完的残局下完。他自认棋艺尚佳,却不料昨日赵恂一直未能和他分出胜负,倒是钦佩不已。
小小年纪,已有这份心胸,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啊!
琴棋书画上,唯有棋艺是苏桐最薄弱的一节,应付起苏父来难免吃力。
苏父自是一派风轻云淡之势,一面落子,一面又聊起北狄人的事。
“竟是也速迭儿第六子?”苏铭小小吃了一惊,传闻也速迭儿颇喜这个儿子,比嫡子还强些。不过北狄人没中原人重规矩,嫡子庶子之分并不明显。
苏桐点点头,拈着一枚棋子苦苦思索。
好容易落下一子,长吁一口气后才道:“周大人怀疑他此来所图非小……对了,此番多亏了乔让一眼把他认出,父亲该好好赏他。”
“这是自然。等他歇够几天,便让他领着护院首领一职。”苏铭抚须而笑,随即又想起一事,转而满脸忧色:“……官家为人性格与太上皇不同,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听他那日的口吻,为父担心,他会召见你。”
“召见我?”苏桐呆了呆。
若她是男子自是无妨,她明明是女子,这样做不合规矩。
苏铭怕她太过惴惴不安,忙安慰道:“不过是为父的一点子猜测,做不得准。而且,即使真的召见也没什么,许是官家突发奇想而已。
最坏的打算……若他真起了不好的念头,咱们也不怕……咱们家规矩摆在那,断不会叫你再受委屈。”
苏家传了数百年的规矩里有一条,是苏女不入后宫。
历朝历代,不是没有帝皇想娶苏女为后,或纳为妃,皆因这条规矩而不得成。为了不牵扯进有关皇位的争夺中,为了秉持公义之心,苏家的女儿,连入王府的都极少。
第四十章 父女(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