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梅夫人的独女,今年只有十四岁,几岁上父亲就没了。梅夫人怜她幼年丧父,对她很是宠爱,几乎越过了她兄长去。
“你去哪儿了,昨夜就叮嘱过你,一早起又跑得不见人影。”梅夫人语气嗔怪。
吴四娘下巴一扬,嘟囔道:“去三娘屋里一起玩儿了。不过一个被休弃回娘家的女子,有甚要紧的,娘还要我专等着她……与她一同作耍,传出去,岂不是连我的名声也跟着坏了。”
“糊涂东西!”梅夫人被她这话气得不轻,狠狠在女儿额头点了一下,压低声音质问道,“这篇子混账话,是谁教你说的?”
自己生的她清楚,可说不出这等刻薄的话来。
“是,是三娘……”吴四娘难得见母亲生这么大气,不由着慌。
梅夫人叹了口气,她这女儿其他皆好,就是一点不好,没主见,耳根子软,旁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听。
“娘,”吴四娘挨过去,扭到梅夫人身上轻轻问道:“娘往日里不是总说苏家厉害,要我敬着嫂嫂,那这谢家如何敢休弃他家的女儿?”
“唉,你呀糊涂!”梅夫人有点生气女儿愚鲁,可也不想错过这个教导女儿的机会,便拉着她在跟前坐下,柔声说道:“苏三娘不是被休弃,她是自己要和离。
满大江,被休的女子何其多,可你听过几个敢和离的?
凭什么她敢,不正是因为苏家的地位不一般嘛!
你没听到你嫂嫂他们私下议论,她和离回娘家,走得可是苏家正门。咱们女子,一生有几次机会走正门,她能堂堂正正得从正门回娘家,不正表明苏家对她的支持。
和离又如何?回头她愿意再嫁的风声一传出去,上他家提亲的照样能把门槛踏平。”
这话吴四娘有点不信。
时下的人,皆重女子名节。苏三娘她再好,娘家再显赫,难道那些世家大族能摒弃他们的传统观念,不在乎娶进个再嫁的女子?
梅夫人只消一眼,就知女儿的心思,不由郁郁道:“咱家不比从前,连带着对你们姊妹的教养都缺失了。
女子名节重要,却重不过家族声誉。
那谢二郎做的事,分明是踩苏家的脸,她若隐忍不发,往后苏家还如何在仕林中立足?谁还看得上他家的女儿,脾气性子这么绵软,怎么撑得起当家主母的位置。
她一人和离,却保全了苏家不容任何人侵犯的尊严。
苏家的女儿,谁不私下里感激她。你想这般一来,往后谁敢欺负苏家嫁出去的女儿。和离对女子不光彩,对男方家更不是个光彩的事,你等着看吧,那谢家郎君还能不能娶到好人家的女孩儿。
大江这些数百年的世家,向来以开明自居。
此时若表现出对苏三娘的不耻,不是叫人把自己和谢家相提并论嘛。只有亲近苏家,亲近苏三娘,才显示出自家的清傲骨气。
读书人,最重风骨!”
吴四娘听得懵懵懂懂,不过先前对苏桐的轻视鄙薄之心倒是去了七八分。
梅夫人见她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推她快去。
苏二娘院里,小哥儿刚睡醒,乳母喂过奶,抱过来给苏桐瞧。才五六个月的奶娃儿,白白胖胖软软嫩嫩的,苏桐看得心里软成一团,欲要抱又不敢抱。
二娘掩唇大笑:“你说你,平时胆大妄为,这回子倒是连个奶娃儿都不敢抱了……”
“没抱过很稀罕吗?”苏桐睨她一眼,亦是笑。
乳母将孩子轻轻放到她怀里,又教她怎生抱这个月份大的孩子。苏桐微有点紧张,好在这孩子不认生,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珠盯着她看了半日,咧了嘴笑。
“小名唤什么?”苏桐渐渐适应,暗暗松了口气。
二娘一边逗孩子笑,一边回道:“我爹给取的小名,叫熙哥儿,熙,光也的熙。”
正此时,吴四娘来了,见到苏桐小小吃了一惊。她少时与苏桐见过面,只是没什么印象了,没想到苏桐这么美,比嫂嫂还要好看几分。家里有这么美的妻子,那谢家郎君居然还……真真是瞎了眼。
她的心彻底偏到了苏桐这边,很欢喜得上来行礼。
苏桐打量了她一下,莞尔问道:“是四娘吧,记得你少时爱吃我们家厨子做的芸豆卷……二娘出阁时,便把那个厨子要了来,现在还爱吃吗?”
闻言,二娘和吴四娘俱笑成一堆。
二娘点着她骂道:“就你记性好,多少年前的事了,还记得真真的,现下是拿我俩打趣起来了……”
吴四娘笑得歪倒在二娘身上,当年因这事,她对这位新嫂子简直是一万个顺眼,还被大家取笑了许久。
一时间,屋里笑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