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陆无涯深知只要有他在,妖物便只会攻击他一个人,所以只要保证妖物在攻击他的时候会死就好。但为了让这些人安心,他还是选择浪费了那一个驱妖烛。
陆无涯和冰渺回到屋里,小伍还在睡着。眼瞧着陆无涯已经上了床合上了眼,冰渺突然问到:
“你有没有告诉店小二,妖是你引来的。”
陆无涯摇了摇头,轻声说到:
“没有。”
冰渺坐在床沿,看着又要睡过去的陆无涯,道:
“你应该告诉他的。你本来是一个可能害死他的人,妖原是你招来的,杀死妖是你应该做的事,可他却因此把你当恩人来看待,这不符合道义。”
陆无涯睁开眼坐了起来,眼神突然变得尖利,说话的语气也咄咄逼人:
“道义?不符合道义?按你说的,我应该怎么做?告诉他们,我是一个危险的人,我会引来妖物。那好,我们永远也找不到借宿的地方了,就算告诉他们我们能除掉妖那也无济于事。在人族的恐惧面前,谈什么信任?他们会信任你们几个陌生人吗?他们更害怕会丢了命!我并非轻视他们的命,只是,和这几个客栈里的小厮比起来,我们赶快打到寿宁杀掉那里的妖更重要,也能救更多的人。”
冰渺哑口无言。从前西玄教她做人要善良,教她尘世中的道德法纪,她也拿道义衡量约束着自己的行为,却不知信任与真诚会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陆无涯说到激动处声音也稍稍抬高了一些,如此便惊醒了尚在熟睡中的小伍。
小伍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到:
“陆先生,出什么事了啊?”
陆无涯才发觉自己有些过,他冲小伍笑了笑,面色柔和,道:
“没什么,已经处理完了。不好意思吵到你了,我们这就休息。”
陆无涯重新躺下,闭了眼却心绪难平。在他看来,冰渺的思维与其他的内陆人并无二致。
在他们眼里,沿海人“诱种”的身份就是原罪。
沿海人有罪,他们不应该具备引妖的能力。
可是内陆人也从来不在乎“诱种”的牺牲。
沿海人甘愿做驱妖者用来引妖的诱饵,以此来让他们杀更多的妖,沿海人大多因此死于非命,可在内陆人眼中不过是死了一些会招来妖物与不详的扫把星。
内陆人认为,沿海人要坦诚地告诉他们自己是祸害,自己会招妖,即便是在十分安全的内陆,这样内陆人可以永远远离危险,而沿海人因此受到的偏见与歧视呢,谁在乎?
恍惚间,陆无涯闭了眼时被烛光映得通红的眼帘里面,好像隐约看到了一个人,他是陆无涯的昔日旧友,一个沿海人。
他为了给别人拖延逃离的时间,引走了一千只妖,最后被吃得头发丝都不剩一根,肢体被扯成一块一块时溅到地面上的血液也被舔得干干净净。
最后他得到了什么?
那些在他的帮助下逃跑活下来的人这样说:
“那个狗日的扫把星可算做了一件好事哦!”
陆无涯只觉心中恶寒无比。
但他坚信自己所做之事是正确的,既然是正确的事,那便要坚持做下去。
冰渺静静地望着像是又已经睡着了的陆无涯,他羽翼一般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上留下了深沉的阴影。
“诱种”的身份,很招人嫌弃的吧?他竟也能一直为无比嫌弃自己的人们的安全鞠躬尽瘁、夙兴夜寐。如此倒是也能称作是个圣人了。
但,也不能太早下结论。
谁知他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呢?
冰渺胡思乱想着,昏昏睡去。一手紧紧握着驱妖符,怕寻妖针亮了,有大妖入侵。一手按在枕边的匕首柄上,只要听到异动就能起身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