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下车遇到了点小麻烦,几个守在村口的村民将我们包围住了,不让我们前进半步。带头的那个男子我一下子便认出是谁了。我很愕然,然后大概能猜到那位母亲的身份了。当她急急忙忙从屋子里头跑出来的时候,便真如我所料的那样是那位皮肤黝黑的妇人。那天她被眼前这个带头男子以及另一个她的亲属拖出医院时,那时守门老头带着蔑视的语气评论她,而我竟还以为她和老赵有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第二次便是她被黄毛那帮小混混打被带到派出所的时候,现在终于想通她为什么会被打了。她双眼红肿,脸色憔悴,但头发衣服看上去至少整洁,总的来说比我那前两次见到的要精神些。她冲到那几个村民面前,怒斥他们,叫他们让开,但没一个人听她的。
我同学见好声好气和他们说道理行不通,便当机立断,拿出手铐,三两下功夫就将那个带头男子擒住了,连半点反抗的机会都没给他。然后我同学厉声对剩下的那几个还没对眼前的事情反应过来的村民喊:“你们要再敢闹事都是这个下场!”
他的气势还真将他们镇住了。他们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大一点嘟哝了一句什么,摇了摇头,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一个位置。其余的人见状便都学他,一个个往后退,让出了一条路。
“你好好呆这里,等下没事就会放了你!”我同学将那个沮丧的带头男子一边推进车里一边说。
随后我们跟着那位母亲进了她的屋。
“那是我老公的哥哥。”她让我们坐下后迫不及待地开口,“他之所以为难你们是害怕那帮人会找我们算账,还有就是担心再也没人给我们送钱了。”
“送钱?”我立刻忍不住问。
“是的。自从这件事发生之后已经有人给我们送过几次钱了。”
“你们不知道是谁送的?”
“不知道。钱每次都是装在信封上半夜被放在门口的,信封上写着我的名字。”
“看来这个世界好心人还是不少的。”我同学插口说,然后他见我没有再问问题,便接着说下去,“你给我们由头到尾说说这整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村尾有一个靠替死人做法事为生的姓许老头,大家一直叫他许大仙。”她开始慢慢述说事情的始末,“在我儿子出世那一天,他过来看了一眼,回去后就在村里头造谣说我儿子和我老公的命格有太大出入,根本就不像是出于同一血脉的。然后村里便有人说这个儿子是我跟别人偷情生的,我老公忠厚老实,安守本份,但听多了也开始怀疑了。那个许大仙有一个儿子,很小就出去外面混世界了,在一些村人眼里很有能耐,见多识广。他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便介绍我们去那间诊所做亲子鉴定,说那医生有门路,收费便宜,很多人都去那里做。我老公便真偷偷抱着儿子去做了。最后……”她泣不成声,好一会儿才能继续说下去,“出事之后我便天天去找那个诊所的医生讨说法,我也因此多次遭到殴打威胁。我是清白的,我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老公!我怎么会干出那种事?”
“如果我们不相信你是清白的就不会过来了。”我同学安慰她,“你还有没有知道点其它的关于那个医生的事?”
“我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其它就一无所知了。”
“这个对我们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我同学叹了口气,然后继续抱着希望问,“在那帮威胁你的人之中有没有你认识的?”
“认识一个,许大仙的那个儿子,他们是一伙的,因为他到过我家,威胁我敢再去找那个医生闹事就会让我好看。”
“我们是不是该去找这个许大仙聊聊?”我同学转过脸问我。
“为什么不呢?”我回答道,“让他瞧瞧咱们的命格,看咱是不是和他相克。”
“如果他真那么厉害,也许一早就已经躲起来了。”
“他就算不躲你们可能也问不到什么了,因为他现在已经变得疯疯癫癫了。”这位母亲提醒我们,“前几天他摔了一跤,醒来之后就神志不清了,老说自己是哪咤附身。”
“瞧,我不是一直都担心这些家伙的报应来得太早吗?”我同学对我撇撇嘴。
“这顶多只算是一点惩罚!”
我们问了那个许大仙家的具体位置后便准备离开。
“要是你再受到欺负,尽管给我打电话,我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的。”我同学向这位母亲保证。
我们走出屋子,看见那几个村民还在,但和刚才的嚣张气焰比起来,他们现在看上去要平静得多了。他们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旁,蒙头抽烟,没人说话。
“这东西不是为你们准备的。”我同学打开车门将那男子放出来,替他打开手铐,“但你们要想铐上也很容易。凡事要多想想后果。”
而在他开手铐的当儿,我走到边上打了个电话。他教育了一番那几个村民,让那他们散开之后朝我走过来。
“给谁打电话?”他见我刚放下手机便问。
“另一个母亲。”
“另一个母亲?就不能透露多一点吗?”
“还是先将眼下的事办好再谈它。”
他虽然有点不乐意,但也没办法了,因为那个许大神仙的家就在前面了。这个村子不大,再加上村里的人再没人敢上来闹事,所以找起来不费劲。
这个破旧的千疮百孔的住所和周边的那些新盖的房子比起来显得相当的碍眼,推开门进去看见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家具,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过分。而在看到这个老头的那一刻,我对他的所有成见愤怒也全都烟消云散了。他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一张铺着破席子的床上,瞪着天花板,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身上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盖着几块荷叶,裤腰带上插着一圈已经开始枯萎的荷花,脑袋上也戴着一个荷花花环。他嘴里喃喃自语,对我们的进来不闻不问。我同学叫了他好几声也没见他有丝毫的反应。
我们只好自作主张在他家随便翻翻看看。这里隐藏不了什么秘密,所有东西几乎一览无遗。在一堆满瓶瓶罐罐的桌子上我找到一张装在相框里的旧照片。我拿起来拭擦去玻璃面上那层灰蒙蒙的东西,看清楚相片里的人。我感觉有点眼熟,一个小平头,仔细想了想,终于认出对方就是那个晚上在我救小尖头他们时,被我朝脑袋上砸了一砖头的那个留下看守的家伙,他大概就是许大仙的儿子了。我几乎忘了这件事,但现在却一下子动了恻隐之心,心里竟为这件事感到了愧疚,认为自己当时下手不该那么重。除此之外我们再没有其他收获。离开时,我拿出钱包所有的钱塞到了许大仙的衣兜里。
“你没必要这么做。”我同学对我说。
“我有理由这样做。”我回答他。
此刻的愧疚与同情让我自然而然地想到要这样做,其次另一部分原因是来自黄毛与老赵。对于黄毛,我只想用这个行为证明自己对他的救命之恩心怀感激。而对于老赵,我感觉自己是想通过这个方式告诉他,我并没有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恨他。黄毛小鬼,老赵,以及这个许大仙,他们在这个舞台上扮演着同一类型的角色,在我眼里可以看作同一个人。但我没有告诉我同学这些,他可能理解不了。
“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在走出许大仙家门口的时候,我同学疑惑地看着我。
“哦,是吗?大概是他实际处境看起来和我想象的相差太远了,我脑子还没法转过弯来。”
“肯定不是这回事!”
“那你认为还能是什么?”
“刚才在那位母亲的家里,你好象对送钱那事挺敏感的。”
第三十五章 愚昧(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