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君钰回到家徒四壁的家中,“那两万块能有什么用?”母亲每个星期的光血液透析费和进口药物费就高达七干多。还有不定时的检验费。对她一个弱女子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那晚服药时,母亲把进口药丸放在灯光下来回看,一副舍不得样子。
君钰觉得蹊跷,忙强颜欢笑着说:“妈你别瞧了,这里面又不会掉金元宝。”
母亲也笑:“这吊命玩意比金元宝还金贵哩,可我觉得还不如一堆国产药效果来得好。”
然后母亲抓起一大堆早备好的药片丢入喉咙,举起水杯一饮而尽。
君钰忽然明白母亲的用意,她扑上去,掐住母亲咽喉。
“吐出来!妈,女儿求你了。”
母亲用手捧着君钰又黑又瘦的小脸。
“别哭,你做得够多了,你不欠我的。君钰,娘不想再拖累你……答应娘,好好活下去。”
母亲走的那夜,星汉灿烂,窗外树稍上月亮是分外的又圆又大。柳君钰握着母亲瘦骨鳞鳞手掌,一直枯坐到天亮,直到母亲平静地停止了呼吸。
她不知道人死那一刻是不是真的能放下世间一切,再无半点牵挂,却真真切切感受到母亲脉博里的冰凉与不甘。母亲平凡的一生,对生活充满了畏惧。
但她柳君钰从此却再无畏惧,就算人生是龙潭虎穴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闯它一闯。
关于这件事,民间另有毛骨悚然说法,有人看见柳君钰把老娘摁在沙发上,大把大把药片往母亲嘴里塞,然后灌水。
她狞笑着大哭:“你这个废物,老家伙!为什么还不死?……你不死,会拖累我们两个都得死……”
半个月后,柳君钰又笑嘻嘻地回到菜市场干起了卖菜营生。她生意很快做大,买下了一个十平方的摊位。她头脑灵活,买卖做得头头是道。不到两年,附近大多数工厂食肆都被她垄断了食材供应。也就是在那里,她结识了风度翩翩的无良商人邓睿德。
那时的邓睿德,真叫一个缺德。白凤城老窝被债主摧毁后,他把生产设备偷偷转移到达雨镇继续经营。账要不回来,工人也跟着吃苦。为了防止工人潜逃,他甚至有段时间一毛不拨,工人全是农村来的外乡人,连逃跑的车费都没有。为了怕厨子跑路,他经常自己亲自上街去买菜。——当然,开着奔驰去买菜那是不存在的,那玩意老费油了,已经在角落里吃灰很久。
在达雨城菜市场,只有柳君钰欠人钱,从没人敢欠柳君钰的钱,邓睿德除外。
柳君钰好像忘记了邓睿德这个无赖一屁股陈年旧账。
“德哥来啦,看看今天这个菜椒怎样?这个芥兰又肥又嫩,炒着肯定好吃,别光买香芹,我这还有头段肥肠,全给你留着,爆起来老香……”
菜市场的婆娘背地都摇头。
“这小浪货是不是发花痴了?人帅能当饭吃么?显然不能。再说邓大帅锅未必能看上你这种村姑。”
邓睿德人称老亚瑟,所谓人人都爱老亚瑟,原因是他年轻时帅得一塌糊涂。当然“人人”这两字泛指女性朋友。邓睿德这人风流倜傥,比西门庆还水性杨花。开始他的目标只是争取全镇都有丈母娘,转而争取全市都有丈母娘,再后来全省都有丈母娘,再后来全国都有丈母娘,在这位年轻才俊25虚岁时,他光荣地达成了全球都有丈母娘这一伟大目标。
传说,他还免费睡了一个国家的公主。当然随后那个弹丸小国气愤地发表了言辞激烈的文章抨击了“这种无稽之谈”还附上一张腆着大肚子公主与新附马爷海边亲密照。咳……兹事体大,咱就不深讨了。
白凤城文人不无讽刺地调侃写到“要是远征号航天火箭下次捎上邓大老板,这头精力旺盛的种马恐怕就能实现全银河系都有丈母娘这一崇高人类理想了”。邓睿德因各种风流韵事惹了不少麻烦,以至后来他发迹后,前来找他认亲的私生子女多如过江之鲫绵绵不绝……
君钰认识邓睿德时正是他一生最落魄潦倒时。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拦住他,冷冷地说。
“别走,你欠我太多了。”
“哦……”邓大帅哥表示很尴尬,本公子身无分文穷得铛铛响。
“你打算怎么还?”
他苦笑,沉默,摇头。
那日阳光灿烂,却是那个女子青春正茂时。她盈盈一笑,大咧咧地喊道。
“你娶我,意下如何?”
整个菜市场都寂静下来。
“我穷……”
“我不怕!”
“我一屁股债……”
“我不怕!”
“我养不活你……”
“我不怕!”
“你跟着我会吃苦的……”
“我不怕!”
他眼里有雾一样的东西喃喃道:“那你到底看上了我那一点……”
她指着水池里跳出来在地上扑腾的鲤鱼,笑出了泪花。
“因为你,不是池中物。”
她赌对了,邓睿德黑白两道都通吃,生意做得并不差。只是坏账太多。他讲江湖道义,反而有很多账不好意思拉下脸去收。柳君钰充分显示了贤内助的风采,软硬兼施,笑脸冷刀把大多数坏账盘活了。
在交际方面,生活的磨砺使她大气浑成有一种独特韵味。
在商业决策与规划上,她又显示了杀伐果敢与嗅觉灵敏的两大特质。她一路收购或合作的公司多达百家。
……
今日,柳君钰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荷花婷婷盛放在人群中,她微笑着,她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筑梦者,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狂奔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