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一听,说:“大哥,你听!他吆喝卖真正漏税的私盐!大哥,我要气得截胸……”这两个官人走过去说:“咳,咳!你怎么上这儿卖私盐来啦?”程咬金说:“怎么?哪儿不许卖呀?我知道你们太爷一爱一吃盐,我才来卖的。”官人说:“好,好!你等着,我回禀我们太爷去,我们太爷给你包圆儿,你等着吧!”“好,我等着。你可快着点出来,别耽误我的买卖。”这官人噔、噔、噔,跑进书房,跪下给知县磕了个头说:“回禀太爷,门口有个卖私盐的……”县官说:“算啦,算啦,别说了!我不是说过,什么偷鸡笼、拔烟袋、卖私盐的,我这儿都不管嘛,你们有能耐办点儿杀了人的凶犯、滚了马的强盗啊!”
官人说:“太爷,您不知道这卖私盐的多么狂了。不信您听听,他还吆喝哪!”这时,门口外的程咬金正在大声吆喝:“喂!真正漏税的私盐哪!”官人说:“太爷您听听!”县官气得胡子根根朝上,哇呀呀怪叫:“好大胆的刁民哪!带进来!”官人出去说:“来吧,卖私盐的,我们太爷包圆儿。”程咬金说:“就为给你们太爷送来的!”挑一起挑子,跟进了县衙门,走进二道门,问:“把盐放在哪儿呀?”
官人说:“就放在这儿得啦。”官人趁程咬金放挑子的时侯,在后边一抖锁链,往程咬金脖子上一套,嘎叭一声卡上了锁,唰一抖,锁链头甩到前边去。程咬金说:“你们怎么不讲理,买盐还有锁人的吗?”官人说:“是,是我们不讲理,锁的就是卖盐的。”当下把程咬金拉到班房,然后进去回禀老爷。
老爷说:“升堂!”当、当、当!点一响,老爷升堂了,衙役三班站立两旁。“给我带卖私盐的!”“威武,卖私盐的!”两旁这么一喊堂威,把程咬金带上来。旁边有人喊:“跪下,跪下!”程咬金说:“你们这地方真不讲理,欺侮人!买我们的盐,还让我们跪下。”县宫一拍惊堂木,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姓程,名叫程咬金。”“你卖的是私盐吗?”“太爷,不亏心,真正是漏税的私盐,没上过税。”“你知道卖私盐犯法吗?”“不知道。要知道还上你这儿来吗!”“好刁民哪!”气得县官直嚷:“拉下去,给我打!”程咬金到了堂下,就说:“诸位哥儿们,我肉皮直痒痒,求诸位多辛苦,使点劲儿!”
“别费话,趴下!”程咬金往地上一趴,两腿一伸,两手往上一抱,脑袋歪着枕在手上。大伙说:“这小子挨过打,架式真好!”官人上去给他褪一下中衣,掖好,把衣裳往上挽了挽。县官由签筒里抓出四根签,叭地摔下来。一根签十板子,这是打四十板。掌刑的皂班举起板子来,叭叭地打起来。打了十几板子,也没听老程嚷,只听见呼哧呼哧……老程睡着了。“太爷!他睡着了!”“叫醒他!”皂班推程咬金:“嘿!醒醒!”程咬金打了个哈欠,睁开了眼睛:“诸位,谁叫醒我的?”县官说:“我让叫醒你的!”程咬金说:“唉,唉,我正梦见娶媳妇,你们把我叫醒了!”气得县官喊叫:“你们再给我使劲儿打呀!”皂班的板子叭叭叭……打下去,打得皂班手都酸了。
可是一听:呼哧、呼哧、呼哧……程咬金又睡了。“老爷,他又着啦!”“把他叫醒!”皂班推程咬金,程咬金一动也不动,呼哧、呼哧……睡得挺香。老程睡着了没有?他是装着玩儿哪!
这东阿县知县是新换的,快班、壮班、皂班——衙役三班也是新换的,没人认得他,不知道程咬金是怎么个人物。这时,一个老衙役头儿上来说:“我瞧瞧他。”瞧了瞧,说:“唉,别打啦!此人身带板花,打重了他刚解痒,打轻了跟没打一样。他大半是久打官司的!”老爷一听,心里想:好啊,碰见蒸不熟、煮不烂这么一块滚刀筋!我治不了他,我这知县甭做了!又一想:用夹棍大刑吧,卖私盐没犯那么大的王法。有啦!吩咐下去:“把程咬金掐监入狱!”衙役们上前推程咬金:“醒醒呗,够啦!”程咬金一伸胳膊,打了一个哈欠,说:“你们……”官人说:“得啦,得啦,别来那一套。你的事儿完了,走吧!”
大伙把他推到监里,说:“收一股!”监里牢头没换人,一瞧是程咬金,赶紧说:“哦,程爷,程爷!请坐,请坐!您喝碗茶,这是我刚沏上的。”程咬金说:“好说,好说,别客气。”“程爷,您怎么老不上我们这儿来啦?”程咬金说:“我放买卖啦。”“好啊,做买**打架斗殴不同啦,程爷您做什么买卖?”“卖私盐!”“啊!这买卖不怎么样。”“喂,我说李头儿,咱们这里收着多少股?”“收着三十多股。”“把他们叫过来,我问问他们。”“哎,好吧,程爷。”牢头喊了一声:“你们都过来,见见这位程爷。程爷名叫程咬金,外号程老虎,是咱们本地出名的好汉!你们过来见见,有你们的便宜。”
大伙儿一听,只好走上前来。先过来一位说:“程爷!”程咬金说:“你是什么案由儿?”“我们村里有个恶霸,无恶不做,欺压良善,一逼一得我出不来气儿,我夜入他家,杀死了九条人命,……”程咬金说:“好样儿的!好样儿的!回头咱们喝一盅。先那边儿去,那边去。”又问一个:“你是什么案由儿?”“我呀,我吃没吃、喝没喝的,被穷所挤,到南门外劫了两号儿,判了四年徒刑!”“咳,这没什么,好在没判死刑。也先那边儿去。”又问一个:“你是什么案由儿?”“我,我……”“说呀!”“您,您甭问啦。”
旁边有人说:“他是强**一女。”程咬金一听,说:“好啊!”跳起来,叭就是一个大嘴巴:“把他锁在尿桶那里!”头儿赶紧过来说:“走,走,上尿捅那儿去!”把那人锁在尿捅那里。自此之后,凡是犯人家里送了吃食来的,都先交给程咬金,分给大伙吃。“程爷,我家里给我送五斤馒头来。”“搁在那儿,回头分着吃,不给那锁尿桶的啊!”
这样一晃儿过了二十多天。程咬金想:卖私盐的监二十多天,没这么大的罪过呀。叫过李头儿来,说:“李头儿,咱们哥儿俩有交情没有?”“有啊,怎么没交情!”“有交情,我求你给我掏掏耳朵!”“掏掏耳朵”吊坎儿就是“打听打听”。李头儿道:“好吧,您等着。”李头儿到刑房,一问刑房先生:“劳您驾,您给查查程咬金卖私盐,太爷判了多少天?”邢房先生一查,没判天数:“啊,卖私盐的没判天数!”李头回来告诉了程咬金。老程一听,说:“好哇,完啦!”程咬金在监狱里,一晃儿就住了三年多了。一个卖私盐的哪儿能有这么大的罪呢?书中暗表,原来这个县官成心要治治程咬金,想叫他多蹲两天监狱,日子一长,竟把程咬金给忘了。好容易赶上了国家的大赦,才把他放出来。
程咬金怎么会释放回家了呢?咱们先说一说当朝的昏君—荒婬无道的大业天子杨广。他做皇子时,就在他父亲杨坚面前献媚,讨他爸爸的喜欢。杨坚有心要废长立幼,有李渊直言敢谏,杨广才怀恨在心,散布童谣,要害唐国公李渊一死。没想到老王杨坚只把李渊贬去了唐国公,改封为太原侯,叫他留守山西。
这才有一段临漳山宇文化及劫杀李渊,半路上却杀出了个抱打不平的秦琼和王铮,挥舞金锏,把宇文化及打吐了血。后来杨广和越王杨素、丞相宇文化及勾结,定计害死了杨坚,又用鸩酒毒死了哥哥杨勇。
至于杨广怎么样儿地欺压百姓,苦害黎民,后文书还要继续交代,这且不言。新天子登基的第二年,改年号为大业,立萧妃为皇后。杨广这才下了一道恩赦的旨意,凡是大隋朝的地方,所有案犯不问死罪、徒刑,一体大赦。
赦令到了山东东阿县,知县把犯人册子拿上来,一概抖绳放人,放来放去,全放完了。知县问:“监里还有没放的没有?”
衙役回禀:“还有一个卖私盐的程咬金。”知县一想,说:“唉,我给忘了!这还是三年前的事哪!来呀,把程咬金带上来!”带上程咬金,一瞧程咬金蓬头垢面,满头发草末子,一身罪衣罪裤——红裤子红袄,走上来给太爷磕头。知县说:“程咬金,你出去还卖私盐不卖了?”程咬金说:“啥,我还卖哪!卖私盐监三年,好家伙!”衙役当堂给他开了锁,程咬金转身就走。
衙役说:“喂,喂,你回来,罪衣罪裤脱一下来!”老程说:“哟!我打官司打了三年,原来穿的衣裳早撕烂了,让我脱了罪衣罪裤,我还能一丝不挂地走?太爷,把罪衣罪裤给了我吧!”知县一听,也没办法,说:“你穿了走吧!”
大伙把他推到监里,说:“收一股!”监里牢头没换人,一瞧是程咬金,赶紧说:“哦,程爷,程爷!请坐,请坐!您喝碗茶,这是我刚沏上的。”程咬金说:“好说,好说,别客气。”“程爷,您怎么老不上我们这儿来啦?”程咬金说:“我放买卖啦。”“好啊,做买**打架斗殴不同啦,程爷您做什么买卖?”“卖私盐!”“啊!这买卖不怎么样。”“喂,我说李头儿,咱们这里收着多少股?”“收着三十多股。”“把他们叫过来,我问问他们。”“哎,好吧,程爷。”牢头喊了一声:“你们都过来,见见这位程爷。程爷名叫程咬金,外号程老虎,是咱们本地出名的好汉!你们过来见见,有你们的便宜。”大伙儿一听,只好走上前来。先过来一位说:“程爷!”程咬金说:“你是什么案由儿?”“我们村里有个恶霸,无恶不做,欺压良善,一逼一得我出不来气儿,我夜入他家,杀死了九条人命,……”程咬金说:“好样儿的!好样儿的!回头咱们喝一盅。先那边儿去,那边去。”又问一个:“你是什么案由儿?”“我呀,我吃没吃、喝没喝的,被穷所挤,到南门外劫了两号儿,判了四年徒刑!”“咳,这没什么,好在没判死刑。也先那边儿去。”又问一个:“你是什么案由儿?”“我,我……”“说呀!”“您,您甭问啦。”
旁边有人说:“他是强幼一女。”程咬金一听,说:“好啊!”跳起来,叭就是一个大嘴巴:“把他锁在尿桶那里!”头儿赶紧过来说:“走,走,上尿一捅一那儿去!”把那人锁在尿一捅一那里。自此之后,凡是犯人家里送了吃食来的,都先交给程咬金,分给大伙吃。“程爷,我家里给我送五斤馒头来。”“搁在那儿,回头分着吃,不给那锁尿桶的啊!”
这样一晃儿过了二十多天。程咬金想:卖私盐的监二十多天,没这么大的罪过呀。叫过李头儿来,说:“李头儿,咱们哥儿俩有交情没有?”“有啊,怎么没交情!”“有交情,我求你给我掏掏耳朵!”“掏掏耳朵”吊坎儿就是“打听打听”。李头儿道:“好吧,您等着。”李头儿到刑房,一问刑房先生:“劳您驾,您给查查程咬金卖私盐,太爷判了多少天?”邢房先生一查,没判天数:“啊,卖私盐的没判天数!”李头回来告诉了程咬金。老程一听,说:“好哇,完啦!”程咬金在监狱里,一晃儿就住了三年多了。
一个卖私盐的哪儿能有这么大的罪呢?书中暗表,原来这个县官成心要治治程咬金,想叫他多蹲两天监狱,日子一长,竟把程咬金给忘了。好容易赶上了国家的大赦,才把他放出来。
程咬金怎么会释放回家了呢?咱们先说一说当朝的昏君——荒一婬一无道的大业天子杨广。他做皇子时,就在他父亲杨坚面前献媚,讨他爸爸的喜欢。杨坚有心要废长立幼,有李渊直言敢谏,杨广才怀恨在心,散布童谣,要害唐国公李渊一死。没想到老王杨坚只把李渊贬去了唐国公,改封为太原侯,叫他留守山西。这才有一段临漳山杨广劫杀李渊,半路上却杀出了个抱打不平的秦琼,挥舞金锏,把杨广打吐了血。后来杨广和越王杨素、丞相宇文化及勾结,定计害死了杨坚,又用鸩酒毒死了哥哥杨勇。至于杨广怎么样儿地欺压百姓,苦害黎民,后文书还要继续交代,这且不言。新天子登基的第二年,改年号为大业,立萧妃为皇后。杨广这才下了一道恩赦的旨意,凡是大隋朝的地方,所有案犯不问死罪、徒刑,一体大赦。
赦令到了山东东阿县,知县把犯人册子拿上来,一概抖绳放人,放来放去,全放完了。知县问:“监里还有没放的没有?”衙役回禀:“还有一个卖私盐的程咬金。”知县一想,说:“唉,我给忘了!这还是三年前的事哪!来呀,把程咬金带上来!”带上程咬金,一瞧程咬金蓬头垢面,满头发草末子,一身罪衣罪裤一红裤子红袄,走上来给太爷磕头。
知县说:“程咬金,你出去还卖私盐不卖了?”程咬金说:“啥,我还卖哪!卖私盐监三年,好家伙!”衙役当堂给他开了锁,程咬金转身就走。衙役说:“喂,喂,你回来,罪衣罪裤脱一下来!”老程说:“哟!我打官司打了三年,原来穿的衣裳早撕烂了,让我脱了罪衣罪裤,我还能1丝不挂地走?太爷,把罪衣罪裤给了我吧!”知县一听,也没办法,说:“你穿了走吧!”
程咬金穿着罪衣罪裤出了衙门,走到班鸠镇西村口,一眼瞧见了他们家门口,心里一阵难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心里说:卖私盐,监三年,这是什么刑法!我一妈一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啊!来到门口,大声叫:“妈呀!不孝的孩儿回来了哇!……”就听里面说:“咳,外面是阿丑儿啊!……”程咬金说:“妈呀,是我。妈您开门吧!”老太太开了街门,程咬金跪下去搂着他妈的腿,哭着叫了一声:“妈呀!”“阿丑儿,阿丑儿,进来,进来!”娘儿俩关上了门,进了屋里。老太太悲喜交加。喜的是儿子回家了,悲的是见儿子穿着罪衣罪裤。老太太说:“阿丑儿,你这是为什么打了三年多的官司呀?”程咬金把事情从头到尾一说。老太太说:“唉!傻孩子,你能够回来了,我就放心啦!”程咬金抬头往屋里一瞧,是四旮旯空了。西南犄角,窗户纸破烂了,窗户下是破锅台。西北犄角,搁着个碗阁子,只剩了三条腿,一条腿用砖垫着,里面有仨盆俩碗,几双破筷子。迎门一张破桌子,旁边放着一条破板凳,一把破椅子。三间北房,两明一暗,里屋挂着片破帘子。程咬金说:“一妈一呀,咱们家怎么了?”“唉,阿丑儿,你打了三年多的官司,你卖私盐的钱,我都垫着花光了,去年因为想你,又病了一场……这你回来了,咱娘儿俩怎么办哪?”程咬金说:“妈呀,您甭着急,我出去找钱去!妈呀,您给我找件衣裳换换!”老太太说:“唉,哪儿有衣裳啊,我都卖了!”老程说:“卖了,卖了吧,妈,您甭着急!”他穿着大红罪衣罪裤就出来了。
一直走到集镇上,转悠了一圈儿,一转脸,见路北有一个三间门面的当铺,字号是“三合当”。程咬金眼珠一转,就走进了当铺门。开当铺的,都是有钱、有势、做官的。当铺的柜台比人高,这叫“高拦柜”,又叫“压人一头”。程咬金来到柜台头里,说:“辛苦您哪!”那个坐柜的,向来有那高扬脸的劲儿,瞧程咬金这个神气,慢条斯理地说:“当—啊?赎—啊?”程咬金说:“用俩钱儿使。”“拿什么做个信息儿呀?”程咬金说:“有信息儿。”说着,解一开罪衣飘带儿,脱一下罪衣来往柜台上一放,说:“当这个!”坐柜的高扬着脸儿,把罪衣拿过去,照例抖落了抖落,瞧瞧里儿上写着:“东阿县罪衣七十八号。”又翻过,瞧了瞧面儿,往柜台一放,说:“不——要。”程咬金见那坐柜的穷抖落,正有气,听说不要,气更大了。啊了这么一声。坐柜的说:“我们不要这个。”
程咬金说:“咱们是几步远的街坊,您就给写十吊钱得了!我要不等钱使,我不当这个……”坐柜的又说:“我们不要这个。”“那么,借十吊钱,行不行?”“我们不认得你。”“那么,您还是给写十吊钱吧,我这件衣裳是见过血的东西,避邪!……”“不行。不要这个。”老程说了半天,可是这个坐柜的怎么也不行,光是一句话:“不成,就是不要罪衣。”程咬金想了想,说:“那么你们要什么?”“什么都要,就是不要罪衣。”
老程说:“好啦,这是你说的!”说着,两手一扒拦柜,一下子蹿上了柜台,往柜上一躺,说:“我当人啦!”坐柜的说:“我们没地方拴号头。”老程说:“耳朵打眼儿拴号头!”这时,后柜就乱了。写当票的先生一瞧,认识老程,就到后院叫人,说:“老爷儿们,程老虎来了,您去给了了!”老爷儿们是位白胡子老头,有七十多岁,在当行里叫总管,对付搂一抽一子碰柜,拍脑袋抹血的事,是老经验。听老程在外边直嚷:“我当人啦!耳朵打眼儿!……”老头儿走过去说:“程爷,程爷,您请里边坐,他们不认识您。”老程说:“我不进去!我到柜里头,你们该报抢案啦!我不进去,我当人!”老头儿说:“咱们有交情没有,程爷?”老程懂得这是来了事的,说:“有交情。老爷儿们,我是跟他,不是跟您。”老头儿说:“有交情,您请,里边坐!”大伙把老程搀下柜台,到后边坐下。
大伙一瞧老程膀大腰圆,靛脸朱眉,瞧着真是有点瘆人。老程气呼一呼地把经过一说,老头儿说:“哎,这有什么,先生快给拿十吊钱来!程爷,您把衣裳穿上!”老程一听,说:“那不行!我不能穿上!”老头儿说:“程爷,咱们不是有交情吗?”老程说:“您要真给我了事,您给写票儿,不写票儿,钱我不收,我跟他没完!”老头儿说:“程爷,那您光脊梁啊?”“那您甭管了,我光惯了。”“好,那就给您写票儿!”当下就吆喝下去了:“虫吃袖破,旧罪衣一件,十吊!”老程说:“老爷儿们,我这回冲您了!”老头儿说:“是啊,谁让咱们有交情呢。”老头儿对老程光是捧着哄着,就希望快把这位请出去完一事。当下给老程拿来了两串钱,老程接过去,就说:“要不冲您,我们俩人没完!”“得啦,得啦。”“我还跳拦柜出去吧?”“得,程爷,您别跳拦柜了,您走这边吧!开旁门!”老程拿着两串钱,光着脊梁,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老程出了当铺门,走出不远,咚咚咚地一溜烟跑到家去。到了家门口,喊一声:“妈呀,妈呀,开门来!”老太太一听:“我儿子找了饭辙来了,气儿足嘛!”刚一开门,老程乐着就进来了,一直往屋里走,把钱往桌上一放,说:“妈呀,钱弄来了!”老太太说:“哪儿来的呀?你怎么光着大板儿脊梁就回来了?”老程把在当铺的事一说,一边说,一边格格地乐上没完了。老太太说:“阿丑儿!这不是正经事啊!这可是头一回,再要这样,我可不答应你!”老程说:“妈呀,就是这一回。”老太太说:“这就对啦。阿丑儿,我跟隔壁卖筢子王二给你借来一身旧裤褂,快着换上,你拿俩钱儿,上街买点儿米,买点儿菜,你再买来五斤竹劈子、五斤竹篾子……”老程说:“买这个干什么?”“唉,你不知道,你打了三年多官司,我帮王二编筢子,我学会了编竹筢。咱们买点儿材料,我在家编,你挑到集上去卖,为的是糊口。”老程一听,是哈哈大笑,说:“妈呀,好了,就这么办吧。”
程咬金奉了他母亲的吩咐,上街去买东西。买回来,老太太升火做饭。娘儿俩吃过晚饭,点上灯,沏上茶。老太太坐在小凳儿上,程咬金坐在板凳儿上。程咬金瞧着老太太拿刀劈竹劈子,削竹篾子,编竹筢子,一会儿编完一个。编到第四个上,外面梆、梆、梆!打了三更,老太太上眼皮直找下眼皮,哧!竹篾子把老太太的手扎了一下。程咬金说:“妈,您手扎流血了!”他用布给老太太裹上手,说:“一妈一呀,您睡觉去吧,明儿再编吧!”老太太说:“你不知道,明儿是初六,南边集上是三六九集日,今儿个编出十个筢子来,明儿好挑到集上去卖,不就是对半利嘛!”老程说:“您睡去吧!我当是您比我编的强呢,敢情还没我手艺好呢!”老太太说:“阿丑儿,你怎么会编筢子呀?”“一妈一,您不知道,我监了三年多,监里的囚粮,不能让人白吃,我学的编竹筢。”老程哪儿会编竹筢,他是诓老太太睡觉去。老太太说:“唉,你也会编竹筢,咱们一娘一儿俩四只手,以后就没急了。我睡觉去啦!”老程服侍老太太睡了觉。他回头拿起竹劈子、竹蔑子,要编筢子。他想:我不会呀,得,我拆一个瞧瞧,就许会了。他拿起个筢子,巴儿、巴儿、巴儿……给拆了,拆完了一瞧,没会。他又拿起一个筢子来,巴儿、巴儿、巴儿……给拆了,拆完了一瞧,还是没会。……他妈费了多半夜的劲儿,编出来的四个筢子,他全给拆了。他心想:嘿!你在我妈手里,一折、一签、一抿、一弯,跟面条一样,到我手里,你就不听说了!他打阁子里拿出一把菜刀来,噗哧、噗哧几下全给砍碎了,拿簸箕撮起来,跑到院子里,隔墙扔到大门外头去了。他回到屋里,一想:哎哟,不好!明儿早晨我一妈一起来,一瞧筢子没了,急出场病来可怎么办!他在屋里来回直转磨。又一想:别在屋里折腾了,把我妈折腾醒了,也是吵子!他到院里,急得直转圈,抬头一瞧东院,他乐了!他想:王二那里不是有的是筢子吗!
他扒墙头,跳到东院,蹑手蹑脚地走到王二窗根底下,只见那儿有捆好的筢子,五个一捆。他拿了两捆,隔墙先扔到自己院里,然后跳过墙去,把筢子拿到屋里,顺墙根码好,赶紧地溜到里间屋,躺下呼哧呼哧地唾着了。
第二天早晨,老太太先起来的,一瞧外间屋靠墙码着一溜筢子,仔细一瞧,心说:唉,这筢子比我编的强多了!过去叫醒程咬金:“阿丑儿,快快起来,赶集去吧!”老程答应了一声,爬起来,整顿衣服,穿鞋下地。老太太说:“阿丑儿,你编的筢子比我编的强啊!”老程说:“那是。”老太太把卖竹筢的挑子打点好,嘱咐说:“到集上卖两吊钱一个,不打价、不驳价,一口价的买卖好做!”老程说:“是了!”挑一起筢子,来到了集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