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似乎是刚开化的世界,枯冷寂静是永恒的主题,上方的天空缀着无数的星辰,洒落下清冷的光芒,在虚空地面上曲折,下方的大地像是开天巨人倒下后的皮肤,枯黄绝生。抬眼望去,这片世界广袤无边,地上没有覆盖植被,地域更是毫无人烟迹象,所有的一切都给人一种这个世界是被遗弃的感觉,其实,这里就是一个囚笼,一个专门用来流放的囚笼。
在这里面会生出一种苍茫的绝望。而绝望,是击溃人心的最好兵器。
世界的中心,绝望之魇最强烈的地方,六道金色的锁链由地底深处探出,直冲天霄,远远望去,仿佛六根金柱支撑着天地,充满了磅礴威严的感觉。云层之上,接近苍穹的地方,可以望到耀眼星辰的虚空,六道金链在此处交汇,而在那交汇处一道充满了圣光佛意的玄光金罩,寂静的悬浮在苍穹边缘,里面一道被封印的身影紧闭着双目,盘膝而坐。
巨大的金链充斥着封印之力,金罩表面流转着卍字,浩瀚的佛念释放着镇压众生之力,中间的那道身影巍峨不动,亘古魔力散发,抵挡着金链中传来的那股侵魂噬魄之力。无边佛光波动,那道身影双目睁开,眼中射出穹天魔光,洞射天地。
“如来,你困的住我的身,可却拘不了我的念。我要让你的计划,从这里全面崩溃。如那被冲毁的堤坝,一旦决口,便再无挽回之势。”
声音浑重低沉,虽被囚禁,却充满了睥睨的霸气。意念坚如金铁,心存无穷,便可再战浩渺日月。
“你不要忘了,你我同在这三界五行中,你脱不了,我也脱不了,我们好好斗一斗,看谁能笑到最后!”被封印的身影双目流转佛魔二色光芒,他静静的盯着面前的金光罩,冷然一笑,被金链贯穿的双手猛然震空,足以崩山裂海的魔啸陡的冲上天霄,在金罩外的虚空炸裂出无数回音,巨大的金链同时剧烈的震颤了起来,上面佛光如水纹般波荡起来。金光罩上,出现在了一个水滴大小的孔洞,就在此时,那道人影目中散发的戾意惊天,震荡整个世界的嘶吼响彻间,一道黑光从他的天灵中激射而出,在金光罩细微孔洞闭合前的刹那,遁出了这个世界,遁出了,这个封印的佛缘之地。
佛缘地,断了前尘,续不上已断佛缘。佛怨地,埋了来生,只换的众生对佛的怨。在黑光闪出的刹那,里面露出一物,清晰了面目,是一枚刻着魔喉两个字的黑色令牌。
在这元沅大域埋了这么久的暗手,终于到了该启用的时候了。
同一时间,圣王国境内,光明之城的所在之处,似是生出了感应,地下轰轰而动间,恢弘的声音传遍四周,山体动荡,河水掀波,一声沉寂无数岁月的魔吼由地下传出,宣告着使命的降临。
鸳鸯原,这个仙女传说诞生的地方,一直都承载着爱情与美好。一天,一个穿着佛袍的僧人来到了鸳鸯原上,这好像是命中注定的一般,和尚赤着脚迎着凉凉的风,走了一半忽然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远方的一座山峰上,山峰的峭壁上,一株极不起眼的蒲公英晃着柔柔的身子,在看着茫茫绿野,或者说,是在望着这个盯着它看的怪异和尚。
“奇怪,这株蒲公英的根部竟然带有一丝灵意,它竟然产生了灵智,也罢,相遇即是有缘,我便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化形吧。”这和尚笑了一声,轻声自语道,他望着远处山壁上的蒲公英,似乎是看到了它的目光,然后大和尚伸手轻轻一点,一股清正圆融的佛意散发而出,笼罩在了那株蒲公英上。
然后大和尚哈哈一笑,收回目光,继续朝着原来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唱,声音笼罩在整个鸳鸯原上。
人间有五味,酸甜苦辣咸,罗汉有五苦,贪嗔怨恨痴。苦思不得如来意,一问佛,佛曰不可说;二问佛,佛曰不可说;三问佛,佛曰不可说。
在这个奇怪的和尚朝着它轻轻一点的瞬间,蒲公英感觉有一股柔和的气息把它包裹了起来,这种感觉很舒服,像当初它呆在母亲的怀里。然后蒲公英就惊奇的发现,它被一团光给围住了。
如果此时有妖族存在,就会发现,这是开始化形了。化形是妖族修炼到一定程度后,身体发生的天翻地覆的改变,化形后,它们便能完全摆脱妖体的束缚,蜕变成为契合天地的先天道体,就能更好的感悟乾坤。
但是它,只是一株蒲公英。在光的包裹中,它没意识了。
等到蒲公英再次醒来的时候,按照世俗的时间计算已经是七天之后了,虽然不知道在这之前它是如何计算时间的,但是清楚的是,从此以后,,它再也不用寂寞的呆在同一个地方了,这是它最爽的一个地方,虽然它并没有意识到它在这种形态时就开启了灵智是上天对它多么大的恩惠。还有,他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这个巨大的变化中那个对他来说感觉怪怪的和尚起到了多么巨大的作用。
当他变成人类形状的时候,他发现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他可以去找之前看到的意中人了,虽然不清楚她的想法,但是能看看她,跟她说几句话也是极好的。其实他变成人形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他可以用他这个字眼了,虽然这点被他给下意识的忽略了,当然了,或许也是他觉得他跟它这两个字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还不得不说是一个进步,从它到他,确实称得上是质的飞跃。
他正站在山峰顶上,再向前一步就是接近斧削般垂直的峭壁,他探头看了一眼,连忙收回目光后退几步,心有余悸嘀咕道“这样看感觉果真不一样。”然后就转开身子,大步流星的朝着山下走去了。
都说乐极生悲,这话真是不假,山脚下,嘴里叼着一根草的,眯着俩眼惬意无比的蒲白,这名字说实话真不怎么样,蒲白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福至心灵,一句话从他脑海中蹭了出来,浦从山来,白云自闲。虽然没品,但是他自己感觉很不错,于是从山腰到山脚这段在以前他看来漫长无比的距离中,在他很严肃的考虑了许久后,他决定就用蒲白这个名字了。
其实这许久,实际上只有半刻,因为刚刚变成人的缘故,他的思想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他下意识的认为走过了这段山的距离,花费了很久很久的时间,甚至比他出生到他变成人之前的时间都长。
最关键的是,他只见了他意中人一面,她的名字的叫什么,芳龄几何,家住哪里,有无婚配,撇开不说,这都不算重要的,最重要的,他在山脚下踟蹰了很久,因为他不知道应该向哪走了。
这个,的确很致命……
于是,他面带着友善微笑,操着一口蹩脚的人话,额,看着身前拿着镰刀背着木篓面带诧异的一个中年汉子,手脚并用笨拙的向他描绘着一个少女的形象,但他的语言组织能力实在太差劲了,当他感觉唾沫都快干了,那个汉子挠挠头,对着他憨憨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说不知道的时候。浦白顿时感觉眼前一黑,他身体一软,感觉自己正向着深渊坠落,这时候,中年汉子的一句话把他拉回来了。
“你说的是哪家的闺女俺还真不知道,不过你去前方的永宁镇打听一下,这是附近最大的镇子了,应该能在那找到你说的那个人。”
浦白从深渊爬了上来,并且死死的抓住了大地,才没有被这巨大的幸福给抛到天上。
在一处终年覆盖着大雪的山峰,风雪剧烈的刮着,入耳都是凛冽的呼啸声,视线中是一片茫茫的白色。这种环境下,普通人根本就是寸步难行,但现在从天上往下看,能发现皑皑白雪中一个蚂蚁般大小的黑点在徐徐的移动着,拉近一看,却是一个僧人,这僧人穿着单薄的佛袍,朝着山巅走去,一串深深的脚印从他身后延伸至视线的尽头,但很快的又被漫天的雪花覆盖。随着僧人的迈步,还能发现他赤着的双脚,僧人的眉毛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但他却是浑然不觉。
他的神情严肃。在距离山巅还有一段距离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赤着的双脚深深地埋在了雪里,他呆呆的站在这,没有转身下山,没有继续前进,风雪愈加的大了,落在他的身上,他在这里站了许久,最终被雪给盖住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从雪中长出的人形雪堆。
他是一尊罗汉,却因为理念不同被撵出了西天佛土,在他离开前,菩萨曾对他言在红尘中行走一番或许能解决他的疑惑,他依命而行,但是在凡俗走了这么久,他一直没触到心中的一丝灵犀,但是现在,在这漫天风雪中,在这片孤寂的世界里,他好像顿悟了。
但是,方向反了。
雪很快落净,露出了他的身影,他施展佛光,一轮光日出现在他的身后,恐怖的高温的瞬间弥漫,整个覆盖山谷的雪很快的融化净了,露出了雪覆盖下的无尽的白骨。。
僧人也许永远不知道,这座山,叫做白骨雪山。
僧人伸手剜掉了自己的一个眼珠,顿时鲜血顺着空洞的眼眶的流了下来,但他自己却是浑然不觉。他忽然想起来了在佛缘地中看到的那一幕,那是一个被封印的拥有着可匹敌如来的浩世力量的魔,他对他说了一句话,当时他并不明白,但是现在他明白了,他身上忽然冒出了两股火焰,一半燃烧在左半身,一半燃烧在右半身,一半圣洁,一半邪恶。
你成佛时,你只能看了世界好的一面,当你变成魔时,世界才对你转过来,你才会看到真实的众生。
还有一句话,这是他现在最想说的,但他终究没有说,而是将这句话永远留在了心底最深处。
若是从此后我只能睁眼为佛,闭眼为魔,那我便剜下一目,留一眼看真,一眼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