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我看你往哪儿跑”领头的那大孩子狞笑着逼近。
为了食物,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他用牙撕碎,小孩毫不怀疑这一点。他从怀里掏出半个馒头,远远地扔向那群大孩子后面,有两个孩子立刻转身争抢起来。看准机会,他弓着身子猛地冲了上去,贴着木墙想要窜出去。
但领头的那大孩子并没有被这诡计吸引,他探手抓住了小孩。
小孩想都没想,使劲将弓着的身子往后仰起。不出所料,他的后脑勺撞到了那个孩子的脸上,对方吃痛地放开了他,蹬蹬地退了几步。
其余几个大孩子一怔,想不到他居然敢反扑。
趁着他们发怔,小孩再次试图趁机逃出去,但那群大孩子已经回过神来,几步追上将他按倒在地。
领头那孩子一手捂着自己的鼻子,指着小孩歇斯底里的喊道:“给我打”
大孩子们一拥而上,全都扑了上去,劈头盖脸地对着他瘦弱的小身子踩了下去。小孩只有使劲蜷缩在墙角,在围攻中尽力保护着自己的胸口。
领头的那孩子鼻子被撞破了,满手都是鲜血。他愤怒地喘着大气,在墙角找到半截木头,走到小孩身边。
“让开”
其他大孩子闻言纷纷停下,站到了一旁。
小孩抱着头,刚好看到那孩子双手高举着木头向自己身上狠狠砸下来,眼中闪动着野兽般的光芒。
“砰”
他只来得及将身子一弓,木头已狠狠地砸在后背上,发出令人心颤的一声闷响。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他几乎以为自己背已经折了。
“你敢还手你还敢还手”
木头劈头盖脸地乱砸下来,那孩子发疯一样的砸着,仿佛殴打的是一个没有生命、没有感觉的土堆,让人不敢相信一个孩子的身体里能爆发出这样的暴虐。
小孩一声不吭的抱住了自己的头,不断地在地上打着滚,试图闪避下一次的攻击。
打了半天,领头的那孩子累了,气喘吁吁地将木头丢到一旁,一脚踢开了小孩的手,将他胸口里藏着的另外一个馒头抢了过来,当着他的面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得意地带着另外几个大孩子转身离开。
忽如其来的,领头的那孩子回头看见了他的脸,看见了他瞪大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像是有一道光,倔强而不屈,如刀锋般刺痛了那孩子。
领头的那孩子只求能找到足够的食物让自己活下去,但这道目光提醒了他,从一个比自己小的多的孩子手中抢走所有的食物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不需要这种提醒,他只想活下去,至于别人会怎么样,他顾不了那么多,也完全不想在意。
他被这道目光激怒了,一脚上去踩在了小孩的脸侧,把他的脑袋狠狠地踩定在地上,怒道:“你看什么看不服吗”
小孩瞪大了眼睛,只是盯着那大孩子,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一副绝不屈服的样子。
那大孩子越来越怒,脸色通红,脚扭动着踩到他喉咙处,大声道:“你还看你还看”
小孩喉咙被踩住,呼吸逐渐困难,小脸被憋得通红,几乎就要背过气了。但他小小年纪,性子竟是极犟,硬是一声不吭。
那大孩子脚上力气越来越大,口中一叠声怒道:“我让你看我让你看”
小孩几乎已经窒息了,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剧烈的恐惧猝然袭上心头,一个不甘的声音响起:“难道我要死了吗”
当死亡就要来临,该如何面对
突然,小孩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仿佛全身血液在刹那间全部涌出,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像是慢了下来,眼前变得模糊,大孩子们扭曲的脸孔,街巷上破败的棚屋,半空中聒噪的乌鸦,身边的一切仿佛都被抽离了这个世界,变得不真实。
远远地,一个声音大声喊道:“快住手”
这个声音遥遥在小孩耳边回响,但是他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
他耳朵里嗡嗡作响,浑身冰冷,如身在冰窖,只觉得血脉中有一股奇寒无比的力量生发,潮水般在自己身体中涌动,迫切的想要找一个出口宣泄。
领头的大孩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脚上的感觉:他的脚被那看似纤细而脆弱的脖子一点一点地向上挣起,将他掀倒在地。
眼前的小孩仿佛已经变了一个人,仿佛有什么怪物在他瘦弱的身躯中苏醒,浑身寒气四溢,原本深黑的眼眸已变得湛蓝,全身青筋暴起,面孔狰狞可怖。
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每个人都觉得心里一片冰冷,就像被嗜血的猛兽盯上。
小孩放声咆哮,这种声音根本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发出来的,有如一条巨龙觉醒时的咆哮。
他像是审视猎物的猛兽,紧盯着那群孩子一步一步走上前。
那群大孩子尖叫着跑开。
领头的大孩子也想退后,可他的脚步虚软,只是跌坐在地上,根本站不起来。突然,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他凭空悬起,像一只待宰的鸡,双脚无力地垂悬在半空挣扎。
这时,一只手掌在小孩身上拍了几下,几股柔和的真元进入他体内,在他周身流转,但觉说不出的受用。那股血气如潮水般迅速减退,浑身冰寒的感觉也同时消失,一时天旋地转,仿佛所有力气都瞬间被抽离。
那大孩子随之跌落在地,剧烈的咳嗽起来。接着他怪叫一声,跌跌撞撞地爬起转身跑开。
小孩软软地倒下,被一双大手接在怀里,接着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小孩悠悠醒转,只觉得浑身无力,口中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耳朵里兀自嗡嗡作响。
“你醒了”有人轻声说。
小孩茫然坐了起来,定了定神,视野这才慢慢清晰起来。
眼前是一个神态俊逸的中年道人,颇有儒雅之气,身着一袭皂袍,脸上带着宽厚的笑意,柔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呆了一呆,嗫儒道:“你是在问我吗”
道人一脸祥和,鼓励地点点头。
小孩摇了摇头。
“你家在哪里你父母呢”
小孩还是摇了摇头。
家父母好陌生的词语。从他记事以来,他生命的全部只有两个字:食物其它的事他根本无暇顾及。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缩了缩身子,四处张望着。
这是一间宽大的厢房,身在的这张竹榻只占了里间一小部分,靠窗的一侧是一张宽大的书桌,两扇小窗上挂着青色的窗幔,将深秋刺眼的阳光遮蔽的恰到好处,几个大书架靠墙而立,上面摆满了书册。
房中摆设简单而素雅,但对衣着褴褛的小孩来说,却是此生从未见过的富丽舒适。
“我姓葛,叫做葛巢甫,这里是崇真观。放心,这里很安全,你不用害怕。来,饿了吧”道人递给他一个大碗,里面装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
小孩用警惕的目光看了葛巢甫一眼,探手抓起一个馒头,顾不得烫,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去。
“慢些吃,小心噎着,这都是你的。”葛巢甫轻拍他的背说道。
小孩狼吞虎咽地吃着。有生以来,还是首次有人对他如此和颜悦色,吃着吃着,他胸间一热,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他在街道泥泞里与野狗争食,被其他大孩子随意欺凌抢夺,被路过的乞丐醉汉任意踢打,蜷缩在墙角饿的瑟瑟发抖,从没有哭过一声、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但在这里,听到这般温和关切的声音,他哭了出来。
他大哭着,似要将满腔的委屈与多年的辛酸都在这哭声中释放。
葛巢甫也不出言劝慰,只是脸含微笑,侧头望著他,目光中充满爱怜之色,右手摸着他的小脑袋。
小孩哭了好久才停下,还止不住的抽泣。
葛巢甫拿衣襟轻轻擦去了他脸上的泪痕,说道:“万物皆是缘法,今日在城外遇到你,应是与你有一段机缘。我看你资质不错,若无处安身的话,不如将这崇真观当做家,随我修行如何”
小孩并不明白这是怎样的机缘,他不可置信的望着葛巢甫,轻声问道:“家”
见葛巢甫微笑着点了点头,小孩这才相信,便即下榻跪倒在地,重重叩了三个头,叫了声师父。
再次抬头,他已是泪流满面,脑中不停回响着:“我有师父了我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