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纯粹是野兽的感知,毫无原因,某种被箭矢枪口指住的感觉,虽然隔着一堵门,却猛然攀上凌伽的心,下一个举动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一脚踹在了门的中央。突然无意识爆发的力量往往更加出人意料,卧室白色的纯木质门从墙壁上整个脱落,狠狠拍向另一面的人。
其实,用声音给凌伽提醒的人正是瑞儿,而带给他危机感的则是持刀的弗若拉,但是门内人的剧烈反应却给了三人同样的震撼,尤其巨大木门将弗若拉身形覆盖的时候。
弗若拉来不及怒视瑞儿,低喝一声曲腿急退,双臂交夹在胸前略作抵挡,但真正抵挡的却不是胳膊,而是缚在小臂外侧的两柄利刀。清脆得犹如金铁交错的声音,木门被快速遏制飞行,最后砸落到地上,而弗若拉踉跄着后退了五六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一张脸上惊怒交加。
冷眼旁观的瑞儿不由有些惊讶,木门拍打的力量起码有百公斤,这家伙居然只是退了几步而已,原以为暗杀者依赖的是技巧,寻求隐蔽的同时必然要削减自身力量。不过她并不知道弗若拉的真实状况,撞击几乎把小臂利刃的刀背拍进了肉里,疼痛无比,警服的袖子也被切开了两道缝隙,否则她没必要这么生气。
“你这混蛋。”弗若拉低骂道,也不晓得是骂凌伽还是骂捣乱的瑞儿,前方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的门洞里,凌伽的身影被灰尘包裹。
“又是你!”弗若拉听到了低沉隐怒的声音。
她甩甩手臂,笑道:“不是我,你以为会是谁呢?”
“看来冤家是天生注定的,路可真是窄。”凌伽走出卧室,弗若拉的脸的确让他怒气迸发,这个演技极好的女人曾经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当然也有南宫唯然的原因在里面。
“那我要感谢我们之间这么窄的道路了,免得让你这只猎物跑得太远,”弗若拉好似没察觉凌伽话语里的敌意,继续轻松说着,“不过路窄的不只有冤家,还有朋友,你说对不对?”
看似询问凌伽的话,她的脸却是对着窗帘遮蔽的阳台,被人阴了一把,以她的性子,显然不想瑞儿姐妹继续云山观虎斗。
瑞儿不由苦笑一下,局面越发地乱了,躲是躲不下去的,至于弗若拉所说的朋友,当然不现实,用一句话形容与凌伽的关系,他们是随时都能变成敌人的人。
此时稍微说错一句话,就可能点燃导火索。
不得不说两人熟人的再次出现给了凌伽不小的惊讶,虽然她们目前的打扮仍然是应召女郎,但对于凌伽和弗若拉来说不存在任何的伪装作用。
一时间,房间里呈现出一股可笑的氛围,四人都好似自作聪明地似的扮演了不同的身份,犹如蹩脚的cosplay,把剑拔弩张的气氛搅乱得一沓糊涂。
“你没死。”看了新出场的二人半晌,凌伽终于撇撇嘴,冷声道。
再怎么说,凌伽也可算是瑞拉的救命恩人,虽然他对素不相识者的生气从来不会太过在意,而是楚罂拼命争取的结果。其实这句话说全了应该是“你居然没死”才对,瑞拉从他的话里听不出一丝关心的味道,反而有尴尬缠绕在心里总也无法摆脱。
“彼此。”她只能说。
怪异和可笑只在凌伽心中存在数秒钟就消散了,穿警服的女子是可恨的敌人,这是肯定的,动武的话,双方会毫不介意把武器捅进彼此的身体里。至于剩下两位……
凌伽抬手指指三人的脸庞,冷笑道:“只有你们三个吗?”
尽管柏休斯家族的内部矛盾在势力之间早已沦为笑谈,爱艺术爱美女不爱江山的家主法曼大人更甚,但对于连本国暗袭都一无所知的凌伽来说,这些事情更加遥远。于是弗若拉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便代表了这个庞大家族,瑞儿姐妹的印象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者,从会所阳台跳下的时候,他根本没注意有人远程狙击解救了自己。
而这件事,瑞儿当然无法解释,即使弗若拉不在场也不行,“秘密捣乱”,这是法曼亲口说的话。对于凌伽把自己跟弗若拉混在一起,也是没办法的事,稍微解释恐怕都会留下把柄。
弗若拉好似蔑视地瞥了瞥瑞儿姐妹,直到把瑞拉憋出满脸怒气才罢休,又转头嘲讽凌伽:“抓你不过是附带的任务罢了,就像抓一只老鼠那么简单。”
“只怕你这只猫的爪子不够利,哦对了,这次你能站的稳了吧,”凌伽缓缓道,一字一字咬得分外清晰,“从这里摔下去虽然死不了,但也很丢人。”
瑞拉受的屈辱立刻被凌伽代替收了回来,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只看弗若拉铁青的脸色就够爽的了。这件事瑞儿倒是看的清楚,当晚弗若拉被凌伽大力一刀掀出了几米开外,不过被自己手下接住,没有出丑,说起来不算什么大事,一时失手而已,不至于像受了奇耻大辱一样恼怒。
可能是凌伽不加掩饰嘲讽的原因,但瑞儿却总觉得怪怪的,特别是凌伽的表情,笑容里含有丝丝邪气,正是这股邪气,让他俊朗的脸庞变得有些恶毒。瑞儿在自己的姐妹搭档里,永远扮演一个冷静睿智的角色,不会像瑞拉一样看到老对手被羞辱只知道心里暗爽。
两个已经被点燃怒气的人不会静下来让她好好观察,在瑞拉的一声低呼声中,战局猛然炸烈,二人面上怒气已经完全化作冷冽杀意,如同毒蛇和狮子,展露獠牙。
细软的危险品不会和对手剧烈的冲撞,这更像是柔韧的缠斗,凶险却不减分毫。弗若拉犹如舞蹈般舞动自己的双臂,似是女子要搂抱情人的脖子一般,然而舞动间却有丝丝冷光和红线浮起,光是刀光,线是血线。凌伽的脖子已经浮现道道血痕,深几分便可以触及咽喉。
不得不说,此时弗若拉捆缚利刃的双臂已经完全化成了杀戮机器,割断骨头轻而易举,寸短寸险,选择和一个浑身上下都可能藏有武器的对手贴身战并不是明智的选择,凌伽自然明白这一点,握紧犹如铁石的拳头,只能砸向弗若拉唯一裸露的脸庞。这张脸娇美不可说,不过只能让怜香惜玉见鬼去了。
“不要!”瑞儿突然下意识地惊呼。
凌伽微愣,弗若拉阴冷的笑容一闪而过,旋即偏头,用肩膀迎上了他的拳头,如果一切正常,凌伽可以把她的肩膀砸塌。但是下一瞬,他却觉得自己仿佛砸在了最锋利的刀上,冰冷的感觉侵入了皮肉,令人心悸的切割声隐隐响起。
“死!”弗若拉低喝一声,警服小臂处的袖子被刀光割成碎片,利刃的狰狞面目完全暴露,携起劲风,猛然逼近凌伽胸膛。
服务生黑色的衣服起不到任何防护的作用,弗若拉的小臂贴在凌伽胸膛处,指节宽窄的刀刃被狠狠压进了肌肉里,凌伽一张脸顿时扭曲,然而不等他后退,另一柄刀朝咽喉急速袭来。
就算他的脖子是铁铸的,也会被割开,瑞儿仿佛已经看到鲜血迸溅的画面,她竟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亢~”
一声略清脆的声音,让瑞儿又猛然睁开了眼睛,她看到的不是凌伽被割开了喉咙,而是举着一个黑色的方块,不知是什么东西,正是这个小东西抵挡了刀刃的继续进击。
弗若拉手臂被弹了开来,凌伽一拳砸在她不设防的脸上,二人隔开的距离把刀刃从肌肉里生生拉扯了出来,怪异的声音让瑞儿只觉耳朵一痛。
这一拳的效果比门板还要好,弗若拉踉踉跄跄险些摔倒,胸腔剧烈起伏,点点血迹从嘴角滴落到衣襟。
这下恐怕真的要疯了,瑞儿暗想,可是当弗若拉慢慢直立起身体的时候,脸上的笑几乎吓了她一跳,那是什么样的笑呢,疯狂,有一点,更多的是虐杀,嗜血。
这不是她,瑞儿本能地对自己说,或者说,这绝不是平常的她,也许凌伽真的给了她一点羞辱,但一个回合的较量达不到这样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