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五年前生策儿的时候，就难产走了。”
死了，萨奇英没想到当年那个文静，梳着齐耳短发的少女，就这么没有声息的永远离开了。
“那——”萨奇英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了解唐川，他知道这个男人远没有外表显得那么坚强，他试着问道：“你现在是怎么生活的？”
“还能怎样，总得活下去吧。”唐川颓废地放下了咖啡杯，说道：“一开始请了个奶妈带了孩子几年，等到他大了一点，我就自己带了。换换尿布洗洗衣服什么的，习惯了也不那么难过。还好工资也不少，除了没妈之外，倒也没怎么苦了策儿。”
“策儿在隔壁练字，我带你去看看吧。”唐川按着桌子艰难地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向萨奇英走去，提起精神说道，“策儿的眼和鼻子，长得特别像婉儿。”
萨奇英慌忙扶住唐川，弯腰摸着他的腿惊呼：“川哥，你的腿，怎么——”
“还用不着扶，门边有个拐杖，帮我拿一下。”唐川摆摆手，推开萨奇英说道，“毕业后，我没跟着导师继续做魔法学术研究，而是听从家里头的安排到前线当了兵。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混了点军功，也被打瘸了条腿遣返回远东。”
接过手杖，唐川已经能够自己站立，说道：“断条腿是不幸，不过幸运的是得到了婉儿的接受。可能家里面觉得亏欠了我，又给我安排进了政界，我就这么一直浑浑噩噩地爬到这个市长的位置。”
“那你怎么被囚禁了？”萨奇英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知道三级议会已经通过了三项提案么？”唐川侧着头问道。
当得到了萨奇英的肯定答案之后，唐川只是稍微惊讶一下，却没有追问，他只是讲他所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三项提案就是三羽乌联盟中的唐家，最早提出来的，唐川也是最早知道消息的几个人之一，从知道消息之后，他就联合保王党的舍利宁，和三羽乌联盟中云家的云松坡，这些少壮派成员，极力阻止提案的进程。但被三羽乌联盟和保王党的顽固势力联手打压。唐川、舍利宁、云松坡这三个出头的人，被内阁首辅大臣金无焕，秘密下令限制自由和剥夺职权。
唐川就这样被限制人身自由一个多月，他们对外宣称唐川有疾，去修养了，暂不履行市长的职务。所以，莱川市之上的行政机构——北洋行省，下派了一个以叶重名为首的专员组，专门接收唐川的权力。
萨奇英取出身上存放的报纸，递给唐川问道：“那这份市长的《告全市人民书》你看过么？”
“码头的事情发生的当晚，我就知道了。”唐川接过报纸就放到了一边，他拄着拐解释道，“你看我现在这个情况，知道了又能干什么。”
“三羽乌就是一帮脑袋里长满了肌肉的蠢货，只要有人跟他们说，我们打仗吧，三羽乌们就会激动地扑到人家鞋子上，去亲吻他的鞋子，哪怕有脚气。连自己被人家当刀使了都不知道。”唐川想起自己和三羽乌关于提案的种种争斗，一时感到感慨起来，“他们只知道去孔雀王朝抢占资源，却完全不考虑维持这些抢占的资源，需要预先做多少长期投入，远东这么贫瘠，拿什么支持得住他们挥霍。”
萨奇英也被唐川所传染，不由得长叹一声：“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河泥。神圣王朝、自由联邦是大鱼，我们远东是小鱼，孔雀王朝是虾米，而百姓就是河泥。”
唐川接着萨奇英的话头，若有所指地说道：“小鱼永远比大鱼多，河泥永远比小鱼多。大鱼的强大，是因为他们个体的强大。然而河泥只是没有组织起来罢了，如果谁能把河泥聚拢，就算成不了钢铁，成为板砖，也能撂大鱼一个跟头。对了，你们明天打算在哪集会？”
唐川最后突兀的一问，真是把萨奇英的心脏给唬得跳了出来。
看着萨奇英的眼睛已经开始四处打量，随时准备破窗而逃的姿态，唐川则是带着歉意，解释道：“我说三羽乌们是蠢货，是说他们大局观糊涂，作为军人过多的组织，他们细节做得倒是认真。凭咱们的关系，我又是三羽乌认定需要重点培养的人，所以对你的调查早就开始了。”
“萨奇英，自由联盟著名诗人、学者、自由联邦大学教授、远东问题专家萨格鲁斯在远东的私生子，虽然接受萨格鲁斯的经济资助，但因为是萨格鲁斯与远东土著古京族女人的后代，血统不纯，所以得不到萨格鲁斯家族的承认。
“对了，你上学时候说，自己是哥萨特族和古京族的混血，其实你是联邦人与古京人的混血，你说自己是哥萨特，只因为哥萨特人和自由联邦人除了眼睛的颜色，在形体和容貌上没什么差别，而你又不愿承认自己不是远东人罢了。
“利用萨格鲁斯的钱，你完成了帝都学院的学业，然后参加导师的魔法课题研究小组，出国继续深造魔法，相继到过第三彩云帝国、神圣王国和目前由墨家统治的北十七国联盟，你在北国通过魔法师公会的考试获得了魔导师称号，同年也在北国接受了墨家思想的启蒙。
“回国后你主动去见殷墨离，两年前正式成为家族成员，并加入远东墨家总局，至于你在墨家的职位，三羽乌的报告倒是很模糊，有说你负责物资，有说你负责公会。其实你们墨家的职位很是混乱，他们搞不清也不奇怪。”
“厉害，厉害！”萨奇英不禁拍着手赞叹起来，“没想到对于我这个小人物，居然调查的这么仔细。”
唐川则是很谦虚的摆摆手，说道：“别这么说，魔导师全远东才三百多人，百分之九十都是白胡子老头，像你这么年轻的魔导师，无论在哪里都不是小人物啦。你在墨家肯定也有很高的地位。”
“我在家族，是魔法顾问。负责提供一些魔法知识的援助和魔法物资的全权调拨”萨奇英索性补充一下三羽乌的资料。
“魔法物资的调拨权，好大的权力。”唐川虽然想到萨奇英会在墨家有些地位，没想到是这么大的权力。
萨奇英听到老同学这个评价，摸着鼻子笑了起来：“你大概是想错了，不要拿你们三羽乌那样财大气粗的组织和我们比，你觉得一共就一百多块魔晶石的储备，会有多大的权力？”
“一百块，连导师随便做一次实验都未必够。”唐川认真思考之后说道，“这还真是没一点用。”
从好大的权力到没有一点用，这两个极端的评价居然是出自同一个人的嘴里。
唐川拄着手杖向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对萨奇英说道：“你小子别担心，殷墨离的书和《远东评论》我每期必看，待到这个事情平稳下来，你可以帮我引荐一下么？”
“我在孔雀王朝断了一条腿，更多的人却是死在了孔雀王朝，他们连死都没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了谁在战斗。但是我活下来了，我明白了。”唐川仰头长叹，“那些远征军，名义上是为国而战，其实就是一些虾米，来养这些三羽乌、保王党、所罗门。然而小鱼无论如何吞吃虾米，终极只是把自己养肥，然后再给大鱼做饵料。靠三羽乌救不了远东。”
“可是你现在和三羽乌的关系。”萨奇英欲言又止。
“殷巨子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哪怕他是皇太子，也坚决的与皇族脱离了关系。我与唐家划清界限，又会有多难？我只是求你，现在带着我儿子——唐策，离开这里。”
“那么你怎么办？”
“你怎么来的，我就怎么走。毕竟——”唐川站在原地，慢慢挺直了腰杆，另一股坚毅的气质，开始占据了他的全部，他说道。
“我也是魔法师。”